无所畏惧(11)(5)
而是震慑。那场幻景所带来的震慑。他跪伏在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那些记忆吐出来,就此了事。
将那一切视作梦魇是个诱人的想法。诱人而轻松。他只是因为磕伤脑袋所以做了个噩梦。
但欧尔知道人类的思维没法想象出那种事物。不会是那种。格拉玛提卡斯刚刚在这里。那个混蛋刚刚在这里。并非有血有肉地站在这里,但也差不多。他在这里,他要展示那些东西。
约翰来到这里必定花费了极大的力气,也冒了极大的风险,而这意义深重。其中的深重意义并不让欧尔佩松感到宽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伤痕累累。他的衣服上沾了一层开始干燥变硬的泥巴。他试着搞清楚情况。
什么都看不清。厚重的灰色浓雾笼罩了整个世界。在云层之上传来隆隆轰响与暗淡的闪光。在很远的地方——欧尔猜想那大概是北边——有一股光芒,仿佛浓雾另一头的某种庞大物体正在燃烧。
某种像城市一样庞大的物体。
他环视四周。地面上覆满了恶臭的黑色淤泥,四处散落着扭曲的农用机械和断裂栅栏。这就是那道巨浪留下的一片狼藉。他的土地,他的农田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蹒跚着前行,靴子陷进淤泥里。那厚重的雾气一半是浓烟,一半是蒸发的洪水。地面上散发着矿物质与河床底泥的异味。他的作物都没了。
他看见一排屹立不倒的栅栏。从它们伸出淤泥的高度判断,洪水在身后留下了大概一米深的泥层。一切都被掩埋了。比那该死的克拉森汀山脊还糟。他看到一只手,一只男性的手,从黑色的淤泥中探出来,那苍白的手上满是皱褶。看起来他像是在寻找空气。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欧尔走到了栅栏旁边,靠在上面。他意识到这是西边田地的门。他所在的位置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在西边半公里开外。一定是那道洪水把他冲了过来,就像一截断木,一块废料。他没有撞在一根柱子上把胳膊折断或是把脑袋砸扁真他妈是个奇迹;他居然也没淹死。
弄清楚情况之后,他转过身沿着原路往回走。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也就知道了自己的房子在哪儿。
他路过一台播种机,那侧翻的机器有一半陷进了黑泥里。随后他找到了那条小路,至少那曾经是一条小路。如今它是淤泥中的一道沟,积着膝盖深的紫色泥水。他涉水前行。
“佩松先生?”
他停下脚步,那声音吓了他一跳。
一个人坐在小路旁,背靠着残存的栅栏。他全身都是泥巴。
“是谁?”欧尔问。
“是我。是宰比斯。”
宰比斯。赫比特宰比斯。一个工人。一个临时工。
“站起来,”欧尔说。
“不行,”宰比斯回答。他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靠坐着栅栏。欧尔意识到那个人的左臂和肩膀都被带刺的铁丝网缠在了栅栏上。是那场洪水把他卷入了这样的处境。
“坚持住,”欧尔说。他将手伸向腰包,但他的工具早就不见了。他走回那辆侧翻的播种机旁边,在附近的淤泥中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原本放在驾驶舱里的工具盒。之后他拿着一把钳子回来,解救了宰比斯。那个人身上被铁丝网刮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