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游园惊魇（三）

那年，张云雷十二，杨九郎十五。
在郭师傅的戏班子里头学戏，走场子，日子过得很快。
俩孩子食量大的很，身子骨也在几年里头抽条儿拔高。不过四年光景，两个孩子的个头都已经越过了师父去。
这四年里头，杨九郎倒仓坏了嗓子。原也不是老天爷多厚待的人，嗓子一坏，这一行，也就容不下他了。亏得班主郭师傅算起来是他表姐夫，他又早就跟着姐姐走南闯北的。就算不能登台，幕下头还有不少活计是他能干的。
张云雷就不一样了。许是之前那突然坏了的嗓子，渐渐好起来后，这几年眼瞧着过了倒仓的时候，他不仅没再倒了嗓，反倒是愈加的清亮。
过了倒仓的坎儿，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也明眼能瞧出来了。
自打张云雷四年前从外边又被捡回来，大病一场缓过来后，学戏比谁都踏实有灵性。这几年跟着上台，也有了几个固定的大户捧的。身价也就慢慢涨了上去。就连师父都说，郭家班要出个真正的角儿了。
张云雷早年遭过大劫，这些年倒是过得顺遂。郭家班也算是多少沾了张云雷的光，在几年里攒下的钱丰足了生活，还谈下个园子，长期的，固定演出。梨园的老板也是张云雷的戏迷，资深的那种，每场必看。郭师傅只用了差不多一半的钱两就盘下了园子，只按照协议留了老板一家子平日里照看，其余用的都是郭家班的人。这么一来，郭家班算是在这城里站稳了脚跟。
郭家班梨园的门外有个大戏牌，只要哪天的戏牌子上有张云雷的名字，必是起满坐满，全场座无虚席。
成了角儿的张云雷与以往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后台有时候会有人送来大户打赏的头面，衣裳。不管多名贵的，张云雷只道声谢，便让人收着，从不曾戴过一次。他惯常用的那一套，是杨九郎找街角的银匠铺子给打的，他自己亲手学的点翠上色。不若那些大户送的体面精巧，却最合张云雷的心意。
顺遂的日子过得快。
杨九郎转眼二十了。班主夫人，也就是九郎的姐姐开始张罗着几个年岁大的徒弟的婚事。这些孩子多是孤儿，或是早早被卖进戏班子的。不论平日里师父教习的时候打了骂了多少回，心里头是真把他们当自己孩子去疼的。班主夫人就像是他们的娘。
年长的几个师兄结了婚。有的还留在班子里，上台唱戏，或是后台帮衬。
那天下了台，后台没瞧见杨九郎。他习惯的香茗杯盏已经温凉。张云雷有点慌。
“达子，你九郎师哥呢？”卸了一半妆，他终归是沉不住气，问一边伺候的师弟。
“九郎师哥…哦，九郎师哥说您晌午吃的少，刚去城西给您买您爱吃的李家包子了。”达子往外头望了望了，嘀咕：“不过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许是人多，没排上，他候着呢。”张云雷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不动声色。指指面前的茶盏，说：“先去给我换杯热的。”
达子应承了出去倒茶，他才又继续卸妆。一层层厚重的油彩洗下去，露出一张细腻惊艳的脸儿。着这一身戏服，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