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完结）(2)

孟鹤堂被他拽的直直向前了一步，见他紧张的样子，反而冲着他笑了笑，然后轻轻拨开了他的手。
“四哥，没事的。”
周九良是在见到雪的那天决定返程的。
孟鹤堂就像北方的雪，即使不为他一个人停留，他也依旧舍不得离开。
那年冬天，孟鹤堂和他说，想要看雪吗，跟我回家吧。
后来春夏秋冬过去了，少年在没了他的日子里终于长大，他知道他的苦心，也不会在把他放在两难的境地了。
有时候比起过程，答案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又是一年冬天，孟哥，我们回家吧。
北上的时候，他还是相信一辈子的。
其实他很早就在张爱玲的书里读到过:死生契约，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诗，死与生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等到很久以后，他才同别人说:“我那时候年纪很轻，以为说是一辈子，就真的能一辈子，在一起一定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的事。那时候我也没想过，一辈子的变数那么多，生离死别都不是我能做主的事，也从没想过，我的一辈子，不是他的一辈子。”
年轻真好，好到他以为，他真得做得了主。
周九良再次坐在这两个熟悉的哥哥面前，恍若隔世。他像个离家出走又灰头土脸回家的孩子，面对着两个严肃的家长手足无措。
没有人责怪他，他们都忙着向他宣告他的黑白分明的世界里早就已经漫天风雪。
从北京到山东，旅途算不得漫长，却也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耐心，直到那点靠香烟才能抑制的烦躁与急切在看见那片海后转眼消失殆尽。
他是个山东人，却还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看见这片海。
那个曾经和他飞过地球万里的人也曾经和他说起过这里，语气里满满都是希望与憧憬。
没想到他站在了天尽头，却也只剩下他自己。
他世界里的风雪起源于饼哥的眼泪，一向意气风发的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十岁，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泣不成声，随后便是四哥的叹息。
一米八几的大汉蹲在地上哭得如同一个孩子，嘴里颠来倒去都是那几句:“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去游泳的，都是我的错……”
“不怪你、不怪你。这就是个意外，小孟他水性很好的，我们谁都没想到是这样，怪不得你……”
周九良看着那两个紧紧相拥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
直到他浑浑噩噩地踏上这片沙滩时，那点寒意开始慢慢在身体里复苏，让他重新恢复了知觉。
他从前也见过孟鹤堂游泳的，孟鹤堂和他不一样，总对新鲜事物有着浓厚的兴趣，无论什么都愿意尝试。他跟着他这么些年也没掌握游泳的技能，只会傻傻在岸边等着他出现。
他那时候就在沙滩上搭城堡，一抬眼就能看到孟鹤堂。他固执地想了想，觉得这大概是一个咒语。
在黄昏的时候用沙子搭城堡是不是有魔力，我一抬头是不是就能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