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
她在一所私立的师范院校读书,学校的地址同我工作的写字楼相隔不过十公里,每晚九点下课。写字楼下的车位停着一辆银灰的雪佛兰探界者。下班以后我就把车开到学校附近,然后在那等一个小时。
“你听过一条叫“洲”的鱼吗?”她坐在副驾驶上,侧过头来对我说,一边伸出手把车载音响调到最低,“它就在我们国家最南边的海里。”
“那里的某个地方有一片海礁。就它一条鱼住在那里。有时候它会侧过肚皮,一只眼睛能看到天,另一只眼睛看着底下的影子。但我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我把车子停在了红绿灯前,静默地等待,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而开始拨弄内置镜下的风车挂饰。
“晚上想吃什么?”我问。
“酸菜鱼。”
探界者开动,一些淡淡的灰尘飘起,然后消失在驼色的天空中。
她所在的学校每周末都有集训,大概就是安排学生到某地的学校--地点不固定,多半是幼稚园或是小学,进行实质性的教学工作。周五晚上乘坐大巴,周一上午返回,没有额外的工资,住宿与伙食则由当地的学校提供——这便是我所了解的全部。至于实质性的内容为何,我从未过问,一来是对教学之类从不具备兴趣,再者每到周末自己也另有去处。
佛生说,能在空闲的日子,恰巧又是天晴,看海就是所能领会到的绝妙生活。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佛生工作和睡觉的场所都是在海涯边上的那个五平半的锈红金属棚里。我们管它叫做红窝。因为它看起来是红色的,小的像个狗窝。红窝竖在防波堤的中段,前后接了两段铁梯并各设一道木门,左右两面安有茶色的防光玻璃。窝顶是一块棱棱角角的铁皮,居中安置了一个巨大的警示灯。
我由经红窝外围的壁梯爬上窝顶时,佛生已经坐在上面,不知道坐了多久。警示灯发出幽黄的亮色,周围飘了几只触角清晰可见的细虫,反照着萤火一样的光。我们的影子显得幽暗的要命,臃肿地投在海滩上,头的部分在深蓝的海面里漂浮着。空气中有些忽闪的细屑从影子间的空隙穿过。
他拿出放在窝里的罐头,里面用油浸满了干贝和墨鱼干。另外我还带了啤酒和奶酪。
从海滩受光面的防汛林吹来了适度的夏季凉风,我们慢慢的吞咽手中的食物,没有过多的说话。平整的海岸线漫长地延伸着,尽头绑着一具橡皮船,随着潮汐沉沉浮浮地摇曳。佛生有时候划着它在近海的地方捕些海产。
我们听着波涛缓缓推来如山丘起伏,暮色笼盖海洋。佛生说,“你来晚了,太阳烧光了。”
我们在暮色将尽的时候收拾残局,粗略一数,共喝了十来听啤酒,嚼光了四罐鱼干,奶酪也被一扫而空。道别的时候看表已经是午夜两点多,我摇下车窗,佛生站在车外同我挥手,活脱脱像个木架子。海滨沿路未设路灯,只有淡淡的月光映着他清瘦的脸。
像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了年末。期间或有几次阴雨的周末,她照常坐大巴去某地的学校参加集训,我则窝在被子里尽看些无聊的杂书。除此之外我依旧在工作日每晚固定的时间接她。在车上她会与我讲起同学间的琐事,我听罢一哼而过,她对我的话也因此渐渐变少了。只是关于集训的事,她倒只字未提。至于佛生,他在有雨的周末会选择做什么,我猜不到。每次想到这,我才觉得我对佛生竟然一点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