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鲤》下(2)
黄历七月初八,处暑。晋王军队一路南下,所到之地胜多败少,至末,王世充等人已无力抵挡,退至一城死守近两月,城内不肯招安,只得拼死一搏,是夜,扶桑城外尸横遍野,战火也不慎殃及池鱼,火自南城口直烧到东城宅地,火光宛若蛟龙直冲天际,连日的暴晒让原本空气中都带着湿气的扶桑城变为了火下的一堆干柴,城中瞬时惊叫陡起,傅溪今夜不知为何睡得十分踏实,睡梦中他正化身一条红白锦鲤在水中同另一条锦鲤来回追逐,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着周身有了热意,一会儿的功夫浅塘中的水冒出了热气,蒸腾着水中的一切,傅溪很难受,想离开这里,可是他不能,另一条红白锦鲤还在游着,似乎并不受影响,他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池中乱窜了起来,水越来越烫,再待他回头一看,先前那条红白鲤鱼已经翻了个身肚皮朝上浮在了水面上,傅溪登时心魂为之一颤,欲伸手去捧那漂着的红白鲤鱼,就在这时,傅溪倏地睁开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已经伸向了床帐的手。
而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傅溪家中的偏房,火舌残酷地舔舐房屋的一砖一瓦,刺鼻的浓烟沿着缝隙滚进了屋里,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傅溪呛了一下,随即一把将被褥掀开,仓促踩了鞋子就直冲门而去,幸而火势还没大到将门给烧了,傅溪很顺利地跑到庭院中,还没待他喘上新鲜气,身体却突然间冷了下来,画!他为锦鲤画的丹青还在书房里,没拿出来!还没等他脑子想清楚身体就自发动了起来,他到井边打了桶水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后就拔步朝已经大半在火里的偏房跑去,傅溪耳边的人叫喊声,飒飒的风声已然尽数消失,只余下庭院锦鲤转身时的拍水声,与他嬉闹时它穿过水流的声音,想起种种,傅溪一颗因为恐惧而紧紧缩着的心,登时松了下来,傅溪用尽自己全身最大的力气将已经变形的门给踹倒了,屋子轻微地晃悠了一下,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微小的细节,小心避开已经烧断砸下的横梁与火光,因为烘烤而泛红的脸在火光的照应下也越发的红,箱子…
…傅溪的目光搜寻着那装着四百来幅的锦鲤图的箱子,找到了!傅溪带着激动的眼神锁定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书架旁的角落里的箱子,傅溪忍下想剧烈咳嗽的冲动,踉跄着向角落走去,他屈身看着还完好无损的画卷长吁一口气,紧得抽疼的心登时松了许多,傅溪将箱盖掩好,左右手扣着箱子两边的扣环欲抬起,箱木是傅溪当时特意托朋友打造的,实打实的沉香木重量足足有一成人有余,傅溪猛地发力将箱子抱了起来还踉跄了两步,险险稳住后,傅溪直觉步子迈得艰难,只得仰着头以身体承受着箱子一部分的重量让双手轻松些,他因仰头而看不清脚下的路,只得在一边小心避让已经越蹿越近的火苗,一边伸脚慢吞吞地一步步挪着,屋子里的烟雾比他刚才进的时候浓了许多,傅溪只觉自己的呼吸间都带着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痛意,喉头似是被火炙烤过一般散发着焦意,那感觉一直弥漫进了胸腔之中,因为浓烟而不停歇的眼泪此刻顺着微扬起的脸颊飞速滑入鬓边乌黑的发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