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唯不忘相思（61）

第六十一章 春蚕到死丝方尽
周九良被带去处理伤口，然后迷迷糊糊的被送到荣华茶楼，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他身上都是伤，没办法平躺着，孟鹤堂便给他堆了一个高高软软的被垛，把人半坐半靠的安置在床上。
周九良睁开眼，稍稍一侧头，就见他床边的茶几旁坐着个人，那人正怡然自得的吹着茶汤的热气，正是他的师哥。
二爷抬眼见人醒了，慢悠悠的垂眸泯了一口热茶。
周九良打小拘谨二爷，这会儿轻咳了一声后才叫人：“师哥。”
二爷闻声撩了下眼皮，懒懒的应：“醒了。”
周九良看二爷的神色，有点心虚的答应道：“哎。”
二爷不言语。
周九良只好又开口询问：“师哥，我哥呢？”
二爷答：“出去办事儿，估摸回走呢。”
周九良费力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等了半天不见二爷再说话，只好认命的说：“师哥……您有话就说吧，我听着……”
二爷闻言，终于放下茶碗，朝茶几上的汤药扬了扬下巴道：“喝吧，温度刚好。”
他瞧着周九良默默把药喝下，才开口：“我这人打小儿心胸就小，装不下那些个大义，也装不下长久之计，只能可我眼巴头儿的护着，可着眼跟前儿的捉摸。孟鹤堂呢，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本来他到广州没我什么事儿，可我最后还是不放心，死乞白赖的跟来了。但来了才发现，我只能眼瞅着他受苦，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二爷垂眸，用茶碗的盖子拨了拨茶叶，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不过，你到广州之前，他即使出个什么差头儿，伤也都是皮肉上的。自打你到了广州……他二一天里就给我呕了口心头血。这往后，伤便都在心里。前儿他从政府监狱游魂一样的回家，强吃了好些京菜，没记错的话，都是你爱吃的。这人是吃完就吐，吐完就哭。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反正我是头回见着他哭得那么惨淡……”
周九良垂着眼，心口疼痛、眼底酸涩，他心里暗想：‘见过的……’他至今仍记得他哥哥因为知道他滥用药品，在一个傍晚时分跑到南京西善桥校场找他，然后在他怀里崩溃的大哭到快要窒息的样子。他没有话说，所以就只好低着头不言语。
二爷又端起茶碗，把剩下的茶趁热喝了。见周九良垂头丧气的不说话，便继续道：“不过你不要误会。亲疏远近我还拎得清，现在恐怕在他心里头，别的都是外人……他这个人，打个比方吧，忙渴了的时候，经常抓起旁边放冷了的茶就喝，可他的胃根本受不住那个……我说这么多，无非只是想请求你，你在他身边儿的时候，要是见着他的茶凉了，就帮他换一壶烫的吧……”
周九良闻言，猛的抬头去看他师哥，看见的是和他自己一样通红的眼睛。他喉咙发哽，勉强开口道：“师哥不是外人……”
二爷摇了摇头，站起身拢拢身上披着的褂子，一向盛气泼辣的主儿，这会儿低眉苦笑着说：“这些日子在这儿好好养伤……也权当陪陪你哥哥。好歹，把他稍微喂胖些再走吧。”
周九良目送他师哥出了门，然后把头靠在被子上，眼睛看向了床帐帷幔绣着的几只蝙蝠。窗外头有风吹进来，吹动了帐子，好像把这些蝙蝠都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