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浓厚的白雾缭绕,形成了一堵将他与外部世界隔绝的墙。钟塔沉重的鸣声自朦胧深处传来,穿透,抵达他的耳畔,标志着时间的缓慢流淌仍未停息。他木然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如钟声一般迟缓。
这里除了他,再没有一个生命体。与他相伴的只有他的影子。
他是自我放逐到这里的。
在这里,所有的意义被清零,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盘桓着最后的疑问:他还能撑多久呢?
这死寂何时会吞噬他的生命?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将一直守望,直到他的心脏停止跳动,直到他所注视的身影化作虚无。
——或是在那之前,便已迎来黑暗的降临的一刻。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又来了——那些无法抵御的睡意。挣扎是毫无作用的,于是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或者说不抱希望地挣扎——微弱的心跳震慑着脑海中的混沌,意识却不可逆地滑向黑暗的深渊。深渊的边缘他朦朦胧胧地想,下一次醒来是什么时候呢。或者说,还会不会醒来了呢。
浓雾中似透入了一丝光。
心脏突然吃力地跳响,呼吸变的急促而困难。像个溺水的人被一股无名力量拉出水面,一瞬间他从那窒息的睡意脱离,剧烈的灼烧感蔓延至他每一根神经,强迫他从尚未开始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是那些应被称为执念的东西,如刀刃划过他的皮肤,残忍地提醒他不要放弃抵抗。那也是他在绝境中无数次想要倒下陷入永恒的沉睡却最终挣扎着爬起的原因,是他的信仰,是一切的意义。
是一些比生死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些不愿忘怀的记忆。
记忆的光穿透重雾,那些美好拨开迷茫。他的眼前仿佛敞开了天堂。
起点,初遇。
午后的阳光在那少年身上洒了一肩,他唇角带笑,轻轻拨动琴弦,旋律如清泉充满生机,且有希望的温暖。
于是他伸出手,触及之处却仍只是一片刺骨的寒冷。
少年的笑颜在他的眼前如镜子般碎了。
流星般极短的一瞬。
幻梦破碎,只剩无限的怅然。
于是他忆起。
无数次他在灯火阑珊处注视少年走入幽暗的夜巷,无数次在往来的人群中随着少年的脚步穿梭,看少年单薄的身影,想为他添一件秋衣。无数次以不远不近、不会被发觉的距离待在少年身旁,看他在夜空的烟火下独自弹唱。
少年的身影于他而言无处不在,甚至在他最深的梦里。
那时他哪会想到,这卑微的守望也是有时限的。
少年不再是孤身一人。
比少年高出半个头的青年揽住了少年单薄的肩。
为少年披上秋衣。
少年原本寂寥的弹唱声中有笑意荡漾。
落寞、不甘,最后是彻底的绝望。
他想他该放弃这份守望了。为了他爱的人的缘故。
直到命运狞笑着,将加倍残忍的内侧在他眼前剖开。
青年死了。
他看见少年独自一人行走于街,眼神中空空荡荡。
少年有几次在天桥上徘徊,好像想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