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一)
1915年,北京。
这是个多事之秋,北京也是个多事之地。清王朝刚刚覆灭,袁世凯接任中华民国大总统,又企图复辟。保皇党、拥袁党、亲日派、爱国学生,打作一团,每天北京城里都在流血。
但流血的事,总也叨扰不到宅门里面来,也溅不到戏园子里去。
赶着袁世凯年初继任大总统之时,由打天津来了一个戏班,班主姓郭,想当年也是地面儿上与燕十三齐名的角儿,只是年岁大了当了班主就很少唱了。这戏班儿与别家不同,挑班儿的不是老生,而是旦角儿。这年头大多数的戏中旦角儿都是作配,偏是这位老板能卖出座儿去。这旦角儿比不上梅巧伶梅老板那么大的名声,也是津京两地叫得响的名字——张云雷。
这张老板唱戏唱得好,大鼓也是一绝。在天津的时候知道他会唱大鼓的比听戏的多,只是到了北京来就唱的少了。
“好!”一出《霸王别姬》,唱老了的戏,依然叫了三庆园满堂的彩儿。三庆园是个邪性地儿,这戏班儿要是有真本事,唱个三五年也是人财兴旺;要是本事不济硬要唱,不出仨月准炸穴。郭家的戏班儿满打满算,整唱了仨月了。
检场的一掀帘儿,演霸王的孟鹤堂就摘下了盔头回身看着“虞姬”:“师哥,看见坐包厢那姑娘了吗?额勒金德的!”
“虞姬”解开斗篷坐在铜镜前摘头面舔妆,笑了两声:“看见了,也不知是哪家的疯丫头,连着来好几天了。倒是会听戏,该喊好儿喊好儿,该扔戒指扔戒指。”
擦着脸,一张俊秀的脸便显了出来,不正是张云雷?说着话转到屏风后面换回大褂,听着外面的孟鹤堂闲聊天儿:“嘿师哥,我还真扫听出来这姑娘是哪儿的了。”
“扫听?跟谁扫听啊?”张云雷顺嘴搭音。
“还能是谁啊,咱经励科的杨先生啊。人家可是老北京人,这地界儿什么事儿打听不出来啊。诶呦,这眉毛真蜇得慌。”孟鹤堂卸着最后一点儿油彩,突然觉得眉毛一疼,想必是又碰到前两天打破了的伤口上了。
张云雷正好换完衣服出来,赶紧过来吹了两下儿。吹完了一推孟鹤堂的脑门儿:“你啊,接着逞强去啊。为了你的小木匠接着跟那地头蛇打架去,你看看下次还有没有人救你去。”
孟鹤堂讨好的笑了笑:“什么就我的,航航他这不就是倒仓逆反嘛!多好的小生啊,班主这不也是爱才么。”
“周九良可不管那个啊,怎么就没让他怼死你啊,上赶着的买卖。”张云雷甩手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收拾东西等着经理人来接。
正想着,经理人杨先生就进来了。这杨先生是京城里头路的经理人,大名杨淏翔,家里行九,熟了的也就叫杨九郎了。
郭家班刚进京城,杨九郎就看上张云雷是个能成名角儿的主。本来是个银行的经理,彻底辞了职专捧张云雷,一个月之内就享誉京城了。张云雷和杨九郎也投缘,成了莫逆之交,见了面儿一口一个“翔子”叫的亲昵。
“翔子来啦,等你半天了。”张云雷招呼杨九郎进屋,杨九郎躬身跟孟鹤堂打了个招呼,转头向张云雷:“角儿,我刚从班主那儿出来,有个事儿得跟您汇报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