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后痣
“我地府不管姻缘。”
“我不求姻缘,只求再见一面。”
黑幔中的人影悉悉索索地整理衣摆,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也罢,因果循环而已。他比你晚去投胎,我会在他身上留个记号,你若还能记得,想寻就去寻吧……”
今年北京的冬天格外的冷,孟鹤堂裹紧了那件漏过一回毛又被修补好的地摊羽绒服,揉了揉鼻子,这个喷嚏还是没能打出来,憋得他眼含泪水。他刚从干爹家的马场回来,那又有一匹漂亮的大白马怀了崽儿,再过一个月就生了,是件好事儿,毕竟师父又有可以砸挂的新材料了。
刚一进门就看见传习社的两个学生正和门卫大爷聊天,他们这一伐的学徒过两天结业,要准备最后的汇报演出,经常跟着进后台看看环境。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后台挤挤插插的一堆人,正经台下听相声的从来都坐不满,除非师父和干爹亲自登台的场子才有点人气儿。
眼前这两个,只有戴个眼镜,瘦得和竹竿似的李众军他认得,人家是正经本科毕业高材生,懂得多,师父总让他去后台帮帮文职工作,因此遇过一两面。旁边那个小眼巴叉,白胖白胖的好像是姓杨……他记性不好,记不大清楚了。
两个人看见他都是点点头打招呼,还没正式拜师,也不好师兄弟那么称呼。
李众军招呼着:“又从马场回来啊?”雪白的雾气从他嘴边冒出来,孟鹤堂注意到他的眼镜腿有点歪了,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没钱换个新的。
粗粗点过头往里一走,这才注意到门卫室后边还站着个人,剃个秃了一样的板寸,捧着个同样呼呼冒热气的大茶缸,挺了个小肚腩跟四十岁经历过人间沧桑的老大爷似的,既颓丧又高深地注视着房前头那棵怀抱粗的老树,眼神直勾勾的,看得孟鹤堂心里都毛了。
那人却偏偏在这时候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扭过脸来,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先生。”就再没了下文。
孟鹤堂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应下,紧跑两步赶紧进了园子。心想着原来不是个小老头啊……
绕到后台,腾腾上楼,师父就站在化妆间门口和小辫儿说话,没背着人,看见他还招呼让过去。
“梁鹤坤家里有事儿回去几天,你俩的事儿就别犟了,台上风格太浮太快终究不是个长事儿,不是说你俩人不好,是磨合不过去那个坎儿。传习社这帮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将来也是你师弟,有合适的你先看着。小孟儿也是,赶紧定个搭档磨合两年。”师父语重心长,眉头拧成个疙瘩。
张云雷低着头没吭声,那头快要遮住眼睛的黄毛此刻掩住了他的表情。换搭档是个挺糟心的事儿,可是台上比两口子过日子更加精细,不能将就一辈子。
师父又提了一句:“小周就挺稳当,又和你一个师父学三弦,跟你熟悉,又是个乖孩子,好学。你自己考虑考虑。”
张云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师父看出他别扭没再说什么。
孟鹤堂倒是听过有个孩子为了补缺,给送到胡师傅那学弦子去了,就是想了半天也没把师父口中的“小周”和脑子里哪张脸对上号,只扯了扯人家的袖子,问:“你不喜欢你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