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唯不忘相思（40）

第四十章 曲阑深处重相见
东北的消息频频传到南方。
周九良甚至想冲到张帅府去问一问那个曾在家中毫不留情击毙阻止他换旗抗日元老的人；问一问那个在南下的火车上对他说想要保护家人的人；问一问那个在地图上笑着指点江山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啊！
可他不能。他做着更加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事情，并且也绝不会有人回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随着对内战争的节节失利，广东、武汉等方面对南京政府持续施压，委员长被迫下野。广州甚至另立政府中央……但委员长家中并未像外界想象的一样愁云惨淡。他甚至有些轻松的计划着和夫人回老家的乡下住一段时间。
他对周九良说：“成大事者，不能计较一时得失，要将目光放向长远。”
周九良虽满腹犹疑，但还是决定相信老师一次，接受了新的任务，以上海杜记茶行孙少爷的身份回到阔别已久的广州。混入军政商界高层的圈子，时时关注相关动向。
……
周九良其实是个不善社交的人。
所以在这场舞会里，结束了虚情假意的应酬后，他便寻了一处视野不错的角落，独自坐在那儿，欣赏那些所谓上流人士自认高雅的交谈、举止以及舞姿。
他有时候会走神儿，觉得西装或者燕尾服，全都没有长衫大褂儿来的漂亮。这些包裹在漂亮洋服下面的人，恐怕没有一个知道什么是真的优雅儒美……
但当一对身影相携进入舞池，周九良暗中一惊之后，忽然就想收回前头的想法了——因为他先前实在没有想到，燕尾服穿在这个人身上，却是致命的好看。
他眯起眼睛，将坐姿调整得更舒服了一些，结束了今天的心不在焉，开始专心致志的看起交谊舞。看完了一支曲子后，他甚至破天荒的接受了一个羞答答跑来的小姐提出的共舞邀约。
这位小姐身材娇小，跳舞的时候整个儿人偎进了周九良怀里。
周九良初到广州，其实还没有将人认全，只依稀记得她好像是一位广东方面国军将领的小妹。他边有礼貌的应承着女孩儿的自我介绍，边借着转身的工夫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嗯，瘦了。
他引导着二人的舞步，旋至那人近前，与他错身的瞬间，露出了个明晃晃的笑脸。满意的看到对方骤然放大了一瞬的眼瞳，然后又带着怀中的姑娘滑向舞池的另一边。
他们两年后的再见，是在纸醉金迷的舞会大厅，穿着自己平时不惯穿的华丽衣衫，隔着非富即贵的人群。
室内是觥筹交错，有酒杯相撞和钢琴奏乐的声音，室外却是凛冬将至，偶尔能听见远方的枪炮齐鸣。
这二年，周九良从来不敢想他们的命运将带他们往何处去，他其实深深省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实是没有意义的，但他仍然时不时地感到悲怆。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着心中无比的安定。
“杜先生，您认得周先生吗？”舞伴儿仰着头好奇的问周九良。
“抱歉冯小姐，您刚才说，周先生？”周九良垂下头挑起眉问话，引得少女脸颊一片绯红。
她磕磕巴巴的答：“嗯啊，刚刚我们错过去，我见你对他笑了，还以为……原来你不认识吗？那位就是荣华茶楼的周亦舟老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