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
四月十九,金兵破城已经七日,燕云一片狼藉,幼子奔号与道,妇人掳掠为奴,十六州沦为乱兵肆虐之地,我站在关雎楼上,看着街道上成群的乱兵神情麻木。
国乱岁凶之际人人自危,我一个弱女子自顾不暇又能做的了什么?
水珠儿推开房门对我说:“小姐,颜公子拜见。”
我回过头,麻木的双眼中见了一丝颜色,再乱的世道也总有人可以夹缝求生,譬如我,再譬如颜公子,我仗的是天生的容颜和一身令金军头目喜爱的琴艺舞技,而颜公子凭的大概是口袋里的黄金。
孟夫子说“食色性也”,半点不假,这世道多的是俗人,那这些俗物便可以做很多事,保命不过是最起码的一点。
我到关雎楼时,颜公子便是这燕云城中的风云人物了,年不过而立便腰缠万贯的人物,在这座边疆小城可谓人人皆知,他性情温润,挥金如土,关雎楼上下视他如财神再世。
金军破城之日,他几乎散尽家财,将金银细软都送给了金军头目,借此换来了城中出行自由,而受他恩泽,这座小城也没有惨遭屠城,可即便如此,那些破了财的土财主背地里还是骂他没骨气,与蛮夷沆瀣一气。
而我不在意,我身遭大难之际也无人问询,若然不是自幼拜得名师学了一手足以令人惊艳的琴艺和舞技,也恐难逃被人凌虐的屈辱,所以我从来不会感激这个朝廷,因此他是否效忠大宋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
颜公子走了进来,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只不过看起来神色有些憔悴,似乎昨夜没有睡好。
我问他:“颜公子可是被乱军扰了心情?”
他轻轻摇头,转过身瞥了一眼水珠儿,水珠儿心领神会,掩了房门便退了出去,房中只留我两。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却并不觉得怎样,青楼这种地方混迹多年,再是小家碧玉也会磨的没羞没臊,我似乎已经忘了几年前在府中看到前厅几个陌生男子便会害羞脸红的自己。
颜公子说:“玉儿,我有些累,可否借你床榻眯一会儿?”
我抿嘴微笑,轻轻颔首,他走到榻前靴子都未褪去便和衣躺下,他似乎真的很累,躺下只一会儿便传来了悠长的呼吸声。
我坐在榻边望着他颌下泛青的胡茬,心道他竟没有剃须,要知道他从来都是衣着得体,仪容整洁的。
他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而我也在榻边足足守了一个多时辰,他醒来后看了我一眼,有些赧然道:“身边没个让我心安的人睡不好,倒是有些孟浪了。”
我面上波澜不惊温婉一笑,心中却甜丝丝的。
2.
颜公子坐起身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只看的我脸颊发烫,不自禁低下了头,却听他一声长叹。
我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目光望着窗外,神色忧伤,有心问他一句怎么了,却不知该以何种身份表达关怀。
他转过头咬着牙说:“金兵侵我国土,杀我子民,实是可恨!”
我抬起头仰望着他的面颊,面色不解,他明明散金保命,坊间甚至传闻他与金军头目把酒言欢。
他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苦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如今金军破城,而朝廷兵马尚来不及追击,我只能虚与委蛇,尽量保全城中百姓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