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地息河》第三章(2)

刚过柴门，人们就看到三四十个堆起来的火蒺藜，还有摆成一排的十来杆洋枪，这其中还有几杆是死去的一个猎户家的。邱八大爷见人来的差不多，便继续吩咐道：“刘老二，你带着有力气的回家拿家伙，剩下会使枪的留在这儿，我给你们发子弹，一刻钟后到村口集合，所有人走的时候别忘了在门口取火蒺藜……”他还说了很多，但林杰时一听又要开打，脑海里却只有那天夜里血腥的情景，他不断回想起尸体和鲜血，那种直冲脑仁的恶心使他不寒而栗。随后分发子弹也好，安排作战梯队也罢，林杰时就好像在梦游一般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走上了那条再熟悉不过的碎石路，林杰时才猛然间回过神来。逑了，他默默地想着。
再看看四周，他发现自己已身在一支稀稀拉拉的队伍中，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到哪里去，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伏击”的字眼。队伍里有好些寒酸的“士兵们”只扛着生锈的农具，而那些跟着邱八大爷训练过的，甚至连上午劳作时手上留下的黄泥都没洗干净，现在就不得不扛上平时没摸上几回的、能叫人顷刻间毙命的鬼子的枪，而林杰时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他背上的枪杆晃动着，撞的他脊背生疼，过大的皮带还不停地往下滑，他只好一遍遍地拽着皮带往肩上拉。腰间挂着的火蒺藜也是那么不老实，甩来甩去就像个葫芦，他又得时时把铁蒺藜推到后腰上去。林杰时很丧气，因为他不能同时兼顾这两样东西以免让别人笑话。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当空，这是午睡的好时候，可是现在呢？进退两难啊！他想不通当初乡亲们为什么要抛下安稳的日子不过，而偏偏要去打卡拉德人，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吗？
而自己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病要冲动地跟邱八大爷这个半疯子混，如今被他连哄带骗地拉去，还不知是福是祸。林杰时很想回家，于是他开始琢磨自己老爹给驱着黄牛出圈的样子。他又想起贩郊盐来，有点后悔当初的固执了，他想去跟贩郊盐吃一顿馄饨，然后好好地道个歉。想到馄饨，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平时那里总会有几枚铜钱，可今天只有两发子弹。等他好不容易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摆脱出来，队伍已经开到了邱八大爷预想的伏击地点。
邱八大爷把拿着镰刀棍棒的编成了第一批，拿洋枪的编成第二批，他又吩咐大家先都散开，然后半跪在灌木丛中等他的口令再行动。等他口令一发，第二批首先放一排枪，接着第一批就在烟雾中冲上去，约莫到十来步的时候就扔铁蒺藜。第二队放过第二排枪后也跟着端刺刀冲上去。林杰时自然被分到了第二批，于是他就和两个不太熟的村民蹲在了一起。
大约两刻钟之后，林杰时实在受不了了，他蹲得腿又酸又麻，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弄得身边的树叶哗啦哗啦直响。他无聊透了，想跟身边的人搭话又不好意思先开口，只好一手端枪，一手捻着口袋里的子弹。这时，远处似乎隐约出现了大片人影，他开始紧张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邱八大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给大家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过了一阵，第一个士兵的面孔已经可以看的很清晰了，村民们才发现他并不是鬼子，而是蓝皮狗亿钞兵，他们套在身上的比村民好不了多少。亿钞兵过了有二三十个，闪亮的尖顶才出现，他们的装束可比亿钞兵好太多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鬼子押俘虏的队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