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的随(sha)笔(diao)日记『十三』

南宋景定二年二月十一 嘉陵江畔 阴
我以为那个人再不会让你来见我呢。
这是我找到这一世的晋阳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这么多年不见，缘机仙子的嘴巴变得特别紧，死也不肯告诉我有关晋阳的任何消息，我不清楚原因，但能让缘机仙子反常成这般，八成与陛下脱不了干系。
只是我不明白，陛下和晋阳根本不相识，为何要插手晋阳的转世轮回之事，还特地不让缘机仙子多言。
如何避开缘机仙子偷看凡人命格一事按下不表。但我绝不能想到，我在晋阳的命盘上竟看到了一行朱笔预批的小字。
十世轮转后，断绝过往，永不复仙籍。
那字我万分熟悉，从前我总会拿来临摹学习。
那是陛下的字。
我找到晋阳时，这一世的他已是知天命的年岁。
他有一间破败的茅草屋，有一小亩田，孤家寡人一个，还没了一条腿。
晋阳邀请我进屋，我看见他床尾边上空架着一套陈旧斑驳的兵甲和一柄红缨稀拉的长枪，铠甲与枪头上都有着擦不去的陈年血迹。
晋阳拄着拐杖给我倒了水，见我神色苍白，便和从前一样随意洒脱地笑了笑。
那是我30年前穿的甲。这一世还不错，我是前朝左骁骑大将军曹友闻的义子，我叫曹岩。
曹友闻将军。我亦有所了解。
南宋端平二年，曹友闻将军力战蒙古铁骑于蜀中大安战场，苦战七日力竭而亡，全军覆没。自此，蒙古军长驱入蜀，如人无人之境。成都、利州、潼川三路二十余州都被蒙古军攻下，南宋江山已风雨飘摇。
我看着苍老的曹岩……不，这只是暂时的皮囊，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晋阳。
我要把整件事情搞清楚。
曹将军忠勇无双，盖世称雄，不幸于大安殉国，实为南宋江山之哀。但我听闻曹家军于大安一役已全军覆没，你这是……当了逃兵？
差不多吧。当时我也在大安阵前厮杀，但是让蒙古杂碎砍中了腿，伤腿又被蒙古马给踩断了，当场便昏死过去。待我再醒来，已是让一户胆大的农夫给捡了救起。而我自农夫家中醒来，便回复了全部记忆。
晋阳喝了口热茶，神情平静的说。
原来我才不是什么普通的凡人曹岩，还是最强咒术师晋阳。说来也可笑，我想起来的时候一点儿不高兴，我觉得还不如做个精忠报国的凡人有意思。但是我也是高兴的，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有晋阳的记忆了。这都要感谢你的陛下。虽然舍不得你啦。
晋阳对我挑了一下眉，以茶代酒要敬我，我没有动，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和我放在桌上的茶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最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说清楚。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晋阳，打定主意今天非得知道一切。
哎，所以我说，你好麻烦。
我看见晋阳偷偷翻了个白眼，还嘟囔了一声，我只是继续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耐心等着晋阳开口。
你这神情动作，和你那位陛下，可真是如出一辙啊。行了，不绕圈子了，免得你真在我这里耗到吃晚饭，我可是没钱请你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