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之莎(2)

她磨破了蛇皮，跨越万里，来到这里。
这是一座弃落的神殿。它呆呆地矗立在那儿，满身伤痕，像她一样。
她下定决心，她要用万年的孤独来偿还罪过，用磨人的岁月磨破心伤。她不要伤害，也不要被伤害。
可是人们不放过她。
尽管她已不越过冥河半步，可那些自诩“第一勇士”的人却因冲昏了头脑的热血来猎杀她。
她已经退无可退，退不能退。告诉她，怎样再退？
当血色蒙遮双眼，便有生命销毁；当血色褪去，便有妖忏悔。
是啊，那眼睛如此漂亮，那血色如此凄美。
她曾将脖颈放在锋利的石尖旁，渴求一死，好终了这场乱剧。可她内心的悲哀却冲毁她自终的念想。她回忆那天，神侮她、欺她、怒她、罚她，人们伤她、害她、辱她、怨她。他们伤害够了她，她怎能允许自己再伤害自己呢？她尽管渴求一死，但这死，只能是命运派人赐予给她。
从此，她再也不允许别人伤害她，那些希望取走她双眼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每一次战斗，她的双眼不再弥漫血色，而是永永远远、一如既往的像天空、溪水一般宁静，那些企图砍下她的头颅好去为非作歹的人，再也伤害不了她一丝一毫。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甚至在变成石像前还慨叹这双眼的美丽。
千年已过，一切依旧。她仍在静静地等待，她梦过，她笃定，她一定会死的，一切，都会结束。
她坚信，盛大的葬礼，即将到来。
……
冥界没有黑昼之分，天空始终是黯淡的，一丝星光也没有。众多神祇中只有冥王哈迪斯居住在这里，其他神都早已将此遗弃且遗忘。
她有时孤单到心乏了，身累了，便盘在破败的石柱旁休息会儿。
只是今天，她醒得出奇的早。
她安静地起身，在“沙沙”的摩挲声中穿过乱石，出了许久未曾出去的神殿。
我有些好奇，贴附在她的耳际，想明白她的心思。
她灵巧的身躯环过每一个壁障，可她又不似赶路，她的每一米都行得小心翼翼，好似珍别。冥界的风今天不急，空旷的黑色荒地上乱石盖满了贫瘠的土地。她行到这里，停了下来，环顾四周。
天很高，天很远。她直起身子，仰望漆黑的天空，那儿仍然没有星光，只有黑到压抑、黑到极致的幕布，来遮盖整片天空。但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她屈下身子，埋下她高贵的头颅，闭上她的眼眸，双手合十。
她的背影，我觉得此刻一定美到极致。
如此良久，她反身回到神殿，回家。
她在等着，等着最后一场战斗。
神殿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
“珀尔修斯。”
她轻轻呢喃。
这是最后一场战斗，她知道。
我也知道。
只是我有些遗憾。
因为我从没有机会去凝视她的眼睛，看看那双蕴含着泪与爱，痛与伤，像天空一样蔚蓝，像碧水一般澄澈的眼睛。
因为——
我只是她头上的一条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