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唯不忘相思（29）

第二十九章 和当共剪西窗烛
周九良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仔仔细细的说自己的事儿。剖开这个过早变得坚硬的蚌壳，里面是个软软糯糯的周航：
“我刚到营里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营长有时候知道了，就在我面前哈哈大笑一番，拍拍我的肩膀。我那时候心里特委屈，虽然习惯了，但仍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觉得他是在嘲笑我。可是后来我渐渐觉得，他那种爽朗感染到了我……”
“那时候我窜个子，吃的很多，又容易饿，营长就总偷摸儿塞煮鸡蛋给我，有好几次都被当时的炊事班班长发现他偷鸡蛋，然后拎着炒勺追得他满营地的跑……”
“他是山东人，特别喜欢吃大葱，老家每次给他寄过来许多葱的时候，他就爱坐在太阳地里一根一根剥。有时候偷偷抹眼睛被看见了，怕大伙儿嘲笑他，就老解释说是葱辣的眼睛疼，可我知道他那是想家了……”
“那天在武汉，我看见那个小兵可能还不到十五，真的太小了……所以犹豫了一下。结果营长为了救我，炸的浑身是血，最后也没等来医疗队……是我害死了他……”
“他家里还有老爹老娘，还有一个特别贤惠的嫂子……要不是因为我，他现在就该在家里头了，和他的这些亲人在一起……他临走前让我照顾嫂子，可我有什么脸去见她呢？我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勇气把营长没了的消息递信儿给她……”
“我那时候突然就觉着不想活了……敌人也都有家人，可能我就亲手杀死了许多人的丈夫和儿子。腰上的伤疼的要命，头也开始疼，我知道我的心理机制出了问题，所以开始吃药维持清醒和缓解疼痛。这些药吃进去，我便不再思考正义与否的问题，我奋力杀敌，想着也许这样我终究也会被杀死……可最后我们还是胜了……”
“昏迷的时候为了接好骨头，注**许多麻醉剂，导致醒来后我发现头痛的这个毛病要吃更多的强效镇痛药才能缓解……我开始控制不了我自己……没有办法，我偷偷联系了上海那边的一位叔叔。舅舅曾经搭救过他，我又只跟他说是为了药用，所以他没有多问，就直接从他们船运的货物里头给我扣下了一些药寄过来……”
“其实我也不不懂为什么会这么头痛，但是我以前在军校读与战争相关的西方医学这门课时，知道了好多士兵因为战争阴影而身体不受控制，甚至失去意识，变成疯子……我相比来说还是很幸运的吧。”
“这些事情不能深想，想多了就会头更痛……反正晚上也睡不着，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去校场流流汗，或者去看看书。”
……
刚躺下的时候，孟鹤堂就借了周九良的一只热乎乎的手放在胃上捂着，侧躺着看他。
周九良手上帮他孟哥揉着肚子，注意力分散了一些，而且他孟哥的手软软的搭在他的手上，让他极其放松，便说了好些平时没有机会说，也不大会说出口的话。
孟鹤堂听的很认真，周九良看着他，每次见他眼眶红了，便停下来一会儿，逗趣儿的哄他：“不能再哭了啊先生，明儿眼睛肿得睁不开，我给你找个墨镜再找根竹杖，你就该成算命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