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心

少年时代总是无忧无虑的，我那时也一样，大地的温度随着人群的密度，显现出斑驳的纹路。人迹罕见的地方有微微的凉意，人声鼎沸的地方则温暖和煦，但没有哪一处不适合奔跑。
我无所事事地游荡，世界的形貌随着脚步改变，一切都是崭新的。我张开我的机脚，插入湖泊中，源源不断的水流入我的大脑，开始勾勒出这个世界的面貌。广阔的平原和幽深的山林，让我面对这巨量的信息面前颤抖不止，我隐约地感觉到，应该让世界形式化为一个简洁的系统，但却找不到具体的方法。那时的我还无从得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原地惊愕万分，心脏砰砰跳跃的很厉害，几乎要炸裂出来，但却舍不得把机脚拨出。
“年轻人呀”，站在我身旁的人半是怜悯，半是羡慕地叹息，“你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太久了，竟还没有疲倦吗？”
“什么是‘已经’，什么是‘久’”？我疑惑地问。
“唉……等你找到你的寄体，你就会明白了。”他摇晃着脑袋，颤颤巍巍地走开了。我并没有在意他的话，那些词语在我的脑中呼闪而逝。那是我还不知道，因为我几乎没有记忆，但如今我已经明白，水是通过毛细管作用流经我们的身体的。水的表面张力系数极高，大地的重力加速度又太小，完全不需要任何机械力，当时，我也意识到，描绘世界的水流经过大脑，并不需要心脏的跳动，因此，我呼吸存在的意义还是未知。对于当时还没有记忆的我来说，时间并不是一个在意的变量。
就是在这个没有方向的日子中，我遇到了我的寄体。
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我爬上了一个土坡，将疲惫的机脚放入水里。这里的水冷的让我打了一个寒颤，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这样的漫游会把我带向何方？”望着天上的星星在静谧的夜空中闪耀，我喃喃自语。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缓慢而柔软，却有一种不可质疑的力量。她轻轻地笑了，“很奇怪吧”？
“世界”？“角落”？
“这是我不止一次见到你，你在试着解开这个世界的秘密吗？”
“是的。”
“回来吧。”她用纤弱的管脚缠住了我的机脚，梦呓一般地低吟“难道你就要永远错过你的爱人吗？难道你不想解脱吗？大地带来了记忆，有了记忆，这个世界不会飘忽不定，而是永久存在。”
“记忆”。一个我从未听到过的词语，在我的脑中回荡，似乎比流入机脚里的水还要诱人。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伴侣的意义。
“你好像通晓一切。”
“又有什么不对呢？我们有你无法企及的智慧，没有记忆的头脑里的世界只是互不联系的碎片。”
“可我会思考！”她那理所当然的态度有些刺痛了我，尽管我隐约感到那是事实。
“当然。”她的管脚弯成了一朵温柔的花，轻轻拂过了我的背，让我颤抖不止。“敏锐的思考和记忆的结合，才能让那些碎片连成一个整体，我的母亲，我的外祖母，都曾经爱上了你这样不知疲倦的漫游者……多么结实有力的机脚……来吧。”
“那么。”我似乎有一个问题一闪而过，但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思考，我的意识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攫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