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光

人鱼睁开眼的时候，包裹他的是浓重，污黄，腥臭的河水。
不由微微张开嘴，露出其中锐利整齐的尖牙，混合着多种杂质的粘稠液体倾倒进他的口腔，渐渐侵蚀到他的舌头他的喉咙，他将这几乎不能称之为水的物质含在口中好一会儿，才“咕隆”一声将他咽进胃里。
苦涩，苦到令他坚硬的牙根泛疼，涩到令他止不住地恶心。
“唉。”人鱼蓦地发出一声呢喃的叹息。
这一切仍旧不是一场梦，是真实存在的，令人无法忽视的现实。
人类是弱小的，向来如此，真正的强大是属于本身的，而不是借助于外力来达到自己所远不能触及的事物。
因为惧怕自然，所以他们创造了神；又因为科学崛起，所以他们毁灭了神。
同样，他们毁了整个自然，这个世界。
而当人类甚至以为他们能够拯救地球的时候，他们显得尤为可笑虚伪，地球从不需要谁去拯救，人类拯救的只不过是自己罢了。
当一切可知乃至未知的污染蔓延了整个星球，人类人口锐减四分之三，巨大的恐慌降临在这个种族身上之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地球的主宰，他们自诩进化的最前沿，到最后却同千千万万曾经不以为然的次等生物并无区别。
甚至，那些次等生物比人类更为适应这个极端的恶劣坏境。
人鱼就是其中一员，虽然整个种族只剩下他这么一条人鱼，耳朵肘腕以及手指间曾经如薄纱般的鳍已经被染成了棕褐色，秀长光滑的银发变得干枯无力，就连曾经引以为傲的容貌也因灰白凹陷不平的肌肤显得如同鬼怪一般，但好歹尚存一丝血脉。
其实这种样子，人鱼宁可死去。
虽然这么想着，人鱼依旧摆动着黝黑黯淡的鱼尾去寻觅食物，迅猛而又严重的污染令水体环境骤变，许多水生物没有得到自然选择的机会便呜呼哀哉，仅存下来的水生物少之又少。
人鱼在原本就不大的河流里游荡一圈后并没有找到可食用的任何生物，他有些疲倦地仰倒在水中，据他多年前死去的母亲说，那时的河流是清澈的，透过那层层涟漪，可以看到被氤氲变形的阳光，不像现在这条污浊肮脏的河流，而是具有着说不清的生命力。可惜，人鱼出生的时候，污染已经开始了。
或许是在这个可以称为末世的世界生存太过于艰难，令人鱼不由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期许，人鱼轻轻摆动尾鳍，向着黑黄的不透过一丝光亮的河面游去。
出水的一瞬间，重度金属污染河水所带有的特殊腥臭仍未散去，虽然岸上的空气干净一些，却依然令他感到沉重与闷涩。人鱼并没有看见阳光，阳光被层层浓黑的乌云所遮蔽，不露一丝光芒照射到地上。
人鱼没有失望，连带着那仅存的希望都消失殆尽。
他转过身，准备再度潜入水中，余光一扫，却看见一个小男孩用十分惊疑的目光望向他。人鱼不由止住了下潜的动作，回望着小男孩。
这是人鱼第一次看见人类，在母亲的诉说中，人类总是一副虚伪且狂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而如今，在这苟延残喘的末世中，看到了这么一个小男孩，他的眼神在须臾过后由惊疑转变为了惊喜，迸发着生的希望，他骨瘦如柴小小的身躯中，之前的一方死气全然不见，隐约透露着希望的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