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阿哑》

近几年来脑力迅速衰退，严重到我妈给我讲了好几个她同村孩子的经历：小时候人不笨，但到了差不多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人呆掉了。我妈的原话是：“痴呆，会吃饭，不用人特别照顾，但不会做事，什么活都做不了。”以此为戒，我妈总劝我去医院看看，而我认为脑子的事治不了，我这是要提前老年痴呆的。 因此有些事我不得不写下来。
今年暑假才知道**中学没了，一时间想起去高峰山看看，我妈则说6月19玩高峰山，年年都要下雨。我疑惑初中有一年去没带伞，也没下雨的印象。我妈解释说6月19是敬菩萨的日子，年年下雨，只是早晚的问题。才想起那天我早去早回 ，中午饭前就回到家，没过多久的确下起大雨。这么想着，又想起那天回家路上遇见一条蛇，想起不知谁跟我说过路上遇蛇要立马调头，想起那天我在山上撕下“心想事成”的许愿布条，只是忘了当时是心想事成还是心想事不成。不自觉想了好多，大脑感到疲倦，我因此睡下。
恍惚间，我已身处一座高塔之下，塔前，一个模糊的身影，秀丽，短发，粗布长衫，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感觉自己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东西，揪心的痛。我追着她爬上高塔，她一言不发，直到塔顶——原来这塔并没有修完，到顶之后抬头便是明晃晃的天。她低下头，嘴未动，话已经在我心中：“下一个问题”。高塔轰然倒塌。
我慌忙从床上爬起，找着能做下标记的东西，我想起她来，以及，我不是第一次梦见她。梦就是这样奇怪，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梦，可能被现在的一个梦唤醒，梦与梦之间，没有时间，没有因果。
她姓万，大家都叫她阿哑，其他的已经无从考证。外公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人比我知道她更多，她可是菩萨转世，她的事都是天机知道吗？外公嘘声并指了指天。
记不清当时的我有多小，只记得当时的我梦魇缠身，外公告诉了我阿哑的故事。
我们村的阿哑，出生时伴有异象，数不清的鸟，数不清的种类密密麻麻布满天空向南飞，持续半个多钟头。全村的人都在家门口，抬头望着天，村里最年长的老人直言第一次见过这场面，说天降祥瑞，全村人都将阿哑当个宝。不负众望，阿哑从小就能读经写诗，村里找了县里最出名的老师教她，没过多久，老师留下几本书就走了，只说自己没什么可教的。哪年阿哑在家里看书，同龄的孩子不是在玩就是在帮忙干活，而当时的外公四五岁，刚刚记事，跟着村里的孩子王满村窜。没过几年，阿哑丢开了书本，牵过几头牛四处吃草，全村最聪明的娃——虽然是女娃一下成了放牛娃，村里议论声四起，村长多次上门询问情况，全村最有文化的一遍又一遍说着伤仲永的故事。最后，大家才知道阿哑已经失语不知多久，阿哑居然真的成了哑巴。一帮人建议着给阿哑改个小名，而另一帮催促带阿哑寻访名医。
最后，阿哑依着父母看了一遍各地名医，丝毫没有进展。回到村后，阿哑照旧放着牛，最有学问的隔三差五出试题考阿哑。全村人都在为阿哑的未来议论不止时，外公已经知道阿哑不仅没哑，还能跟动物说话，虽然阿哑的嘴没动过。外公在说到这时，语气都会异常严肃起来——那是一次外出玩耍的意外发现——牛跟鸟围绕在阿哑周围，阿哑盘膝而坐，好像在讲什么故事，周围的鸟越聚越多，直到外公害怕地跑开。可能是孩子的错觉，站在阿哑跟前，外公总会听见心底出现杂音，外公确信，那是阿哑在说话，虽然外公什么都听不懂。后来，世道变了，再没人考过阿哑，也没人议论过阿哑的未来。记不清是哪年的6月19，阿哑出走，那天早上的天是雾蒙蒙的，下午下起大雨，阿哑消失在模糊不清的地平线上，没过多久，万家也不知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