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其一
(一)
一场骤雨,将破败的山道打得更加泥泞。虽然此处平时是交通要道,现在却不见人影。
除了开在这条道路上的一处客栈,里面坐着寥寥两个行客,还有一个打盹儿的小二。
一位行人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丝,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而另外一位坐在整个客栈的最中间,把斗笠放在了自己的对面,脸上还挂着旁人所无法理解的笑容,自得其乐地自饮自酌。
似乎是觉得不甚过瘾,他在看了另外那人许久之后,忽然招呼了一声:“这位兄台,我看你许久,觉得你似乎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这样,你有故事我有酒,咱们不妨一起来等过这个下雨天?”
那位看着窗外的行人闻言,愣了许久,四下环顾,发现整个客栈的确只有他们二人,才确定自己正是那个有故事的人,不由得微微摇头:“那么这位兄台,你又是如何看出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见对方搭理了自己,他哈哈一笑,连忙拿起自己的酒盏和对面的斗笠,快步挤到了对方对面的椅子里面,还不忙说道:“我看见了你眼中化不开的哀愁。”
化不开的哀愁?他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眼光,微微摇头:“我没有故事,自然也就无从说起。再者,鄙人不善饮酒,这位兄台你大可以回去了。”
哪知这位端着酒壶对着自己的杯子里就斟满了整整一杯,同时还是笑着说:“雨天无事可做,如此干等也不过是虚度光阴,不若我们相谈一场,也好打发掉这些无聊时光。”
愣神片刻,他终于点了点头:“若你真的想听,那我也直说无妨。不过我沾酒即醉,这酒我便不饮了罢。”
说完,他望着窗外,眼中那哀愁被黯淡的天光映得更加深沉。
(二)
他出生在一个姓庄的富贵人家。
在他刚刚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就见到了他的启蒙教师。他去的不是私塾,却是私塾的私塾,他的父母专门为他请了一个老师来单独教他。
他四岁开始学四书五经,十二岁就已经把这九本书倒背如流。第二年就成功地考上了秀才,有了功名在身。
束发之年,他迎娶了他的妻子,一个大家闺秀。秀美可人,而且知书达理,绝对是一个贤妻良母。
二十岁那年,他考得了举人功名,不久之后就成为了一县县令,平日里也安分守己,不逾矩办事,也不受贿行贿。县里也是小事不断,大事没有。天下太平,百无聊奈。
县令一做十年,期间诞下三子,都聪明伶俐,听话乖巧。
父母依旧健在,甚至老丈人那边身子骨都十分硬朗。
“这就是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就是没有故事。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悲哀。”庄县令静静地看着对方,久久说不出话来。
(三)
半晌之后,那人不由得有些皱眉,迟疑道:“我看庄兄这辈子似乎过得顺风顺水,也没见得有什么苦难之事。虽无大起大落,大也算是稳步上升。想必庄兄心烦之事必然没有那么简单,却不知庄兄所愁为何?”
庄县令深吸一口气,良久之后再感叹道:“人生在这个天地,不过是蹦跶一昼的蜉蝣。而且当下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不知何时就会骤然降雨,将你引向不知之处。随后也就只能像这些雨滴一样,任凭狂风左右,最后沉于泥土,无人再知你究竟姓甚名谁。每念及此,我便坐立难安,心神摇曳,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