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海棠》第一期(2)

湫头上那顶灵婆帽，似乎成了最好的锉刀，每时每刻都在挫掉他仅存的锐气。每天与一成不变的猫们玩麻将，吃着胤送来的村里人包的粽子——没错，胤也长大了。闲来无事蘸了墨在桌子上练习画海棠花，踩着守夜人敲钟的节奏巡视着如升楼每一个角落——也蛮有意思的。
“如果不开心，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每次想起这句话，他只能哂笑。从前无忧无虑，与椿床头竹马，不知疲倦的和村子里的孩子们疯玩风跑，急的奶奶在村里到处找，如今，自己身为灵婆，天行有道，上天交给的职责，无论多枯燥，也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放松——毕竟他玩忽职守，天灾殃及的，可是南边的村民，还有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一想到她，他心里一阵莫名暖流涌过，嘴角一丝浅笑跃然。他有时候期待着某一天与她在这个海底世界最北端的楼里重逢，无论是什么样，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希望她在人世间能过的更好，找一个比自己更关心她的人去爱她，仅此而已吧。
某一天——他早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在如升楼的门口，接过粽子，在习惯性的道谢之后，听胤讲发生在村里的事情是他仅存的放松时间。但是这一天胤无意中与他闲聊的一句话，刺进了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那棵大海棠树，从今天早上开始，花就像雪一样下，整个村子都落了厚厚的一层。
粽子散落一地，湫早就无暇顾及。他疯了一样去翻生死簿——这本生死簿，他掌管了不知道多少年，最初的岁月里，他还会对生死簿上这些天地匆匆的过客姓名感到一点兴趣，但是时间久了，再有趣的工作也会沦为机械的重复，何况是抄生死簿这类普通人想想头皮都发麻的工作呢！
长长的指甲颤抖地划过每一个可怜人的名字，早已变的粗糙的手指捻过一页又一页黄纸。眼睛扫过一遍又一遍，心里祈祷着，他想象的，千万不要发生，千万。
死亡，是个痛苦的过程。无论是人世间的纷争，饥饿，疾病，恐惧，不孝，还是在旁人眼里最安详最平静的寿终，都是注定不会平静的，大鱼们千辛万苦的横渡了生命之海，到了岸还要遭最后一劫，他在这里，更是目睹了那些可怜人千奇百怪千变万化的死法，这些想想都痛苦万分的死法，彻底打消了他期待着某一天与她重逢的想法——“我不希望你受苦，仅此而已”
长指甲与眼神，同时定格在了万千行里最不起眼的一行。
“椿，卒于寿终，终年一百一十八岁”
他瘫倒在椅子上，帽子顺势掉到了椅背后面的地上，泪水最开始先是模糊了他的双眼，接着又流进了耳朵，时间似乎在如升楼静止，除了不时响起的猫叫，也就只有他轻声抽泣的声音。颤抖的身体摇动着千百年来从未修过的椅子，嘎吱，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