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了却君王天下事》 章一 雪鹰王铁骑围城,君王何辞死社稷(一)(3)
云梦敌楼巍峨,高踞宏伟,堞垛森严,凌空高耸,可谓是固若金汤。自古以来,不知多少羌人、魁人和蒙戎铁骑南下侵城,却都倒在严丝合缝的城楼之下,落得个白骨累累、殪尸浮河的下场。
此际,青砖朱漆的云梦城楼墙头上,钟鼓楼中的瞭望兵已敲锣锤钟鸣响警报,如白毛风过境,千树万树梨花开,霎时间,城垣上烽火台处处起火,烟墩相继点燃,如螣蛇喷火吐雾,炽炎红天,狼烟滚滚,如玉带般一线向东西两端延伸,绵延十里!
惊急躁耳的钟锣声中,身穿铁阀寒甲的白杆兵们持矛僵立,一个个都绷紧了脸面,唇口褪色,面如蠲纸,紧攥着八步长枪的厚茧大手也是在闷雷般逼近的浩荡马蹄声中微微颤栗,拥簇尖顶的长矛向天而立,犹如一座座插天尖塔。瓮城之上,几个新晋应募役兵鼻下还带着一挂清涕,稚气未脱的清俊脸蛋上揭下层层细密汗津,在烈风中凝结成汗霜。而气力稍大的弓箭兵则已躲在箭楼的六千余个雉堞垛口之后,拈弓引弦,髭须般的筋角弓鹿筋张如满月,上了大漆的桦树箭紧贴弓把,箭镞在萧凛寒风中上下游移,远远望去,昏暝日光下的铁镞就宛若点点银烛。
曲曲折折的箭镞连成一线,在城垣上如银带明灭,连片箭镞所指处,天地相接一线。
云愁日惨,哀风怒号,黄色尘沙漫天飞扬,荒原起浮,如若海上漂冰,大地震动间,莽原尽头,赫然出现了一道曲折黑线,似是江上黑潮。不消片刻,黑潮渐次扩张,化作了一片黑森森的枯木森林,这片黑木林枝桠横邪不一,乌黑败叶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大如簟席,随风齐展间,柔然若鳞鱼款款摆尾,昏醺的日光像是一缕缕金色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缝隙落下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荒芜草地上,将滚动的尘莽照得金光熠熠。
黄尘滚滚,黑木林如墨般漫漶而来,伴随着闷雷轰鸣般的马蹄声推移逼近,挨得近了,城垣上的守兵们方才能够揉眼,稍稍看清这黑木林的轮廓样貌。
这哪里是什么黑木林,分明是一汪黑鬃骑军!
似是撒豆成蚁,聚蚁成海,一时间,辽阔苍茫的莽莽荒原之上,枝枝桠桠的战旗迎风飘立,数十万的马蹄齐声踏地,收起黑蹄间,溅起晶莹的霜粉,漫天纷舞。瑟瑟寒风中,鼻口喷吐着白气的战马嘶吼声如同江夜凶潮,澎湃汹涌,又如海啸巨涛,浩浩荡荡,狂澜万顷,吞天噬日!
旌旗蔽空,长鞭起落,雄骑骁腾,风驰电掣间,数十万兵马如涛如潮,已驰骋逼近城下,飞溅的霜尘炸成了团团云雾,阵阵蹄浪如花团锦簇,霜花乍开之际,急骤的号角声忽的在连绵无尽的荒原上吹奏而起,声声号角,尖狭凄厉,仿若万千鬼魂幽诉悲鸣,又似无尽阴兵嚎啕长哭,每一声都能骇得城垣上的新兵蛋子心惊肉跳,毛汗直落。待得离得更近了,守兵们甚至可以看见那四蹄腾空、凌厉奔驰的铁骑各色不一的形貌轮廓:或是骨骼坚实,或是皮肉匀圆,或是膘肥体壮,或是清瘦嶙峋,或是双耳直竖,或是垂耳侧听,甚至就连那马鬃是梳齐还是凌乱也都看得分明清澈。
而再近几分,守兵们已可看清这些战马黑骑所戴的铁浮屠,马具铠,乃至马上将士们那褪去亮色的甲胄和长刀大镞,望之若钩月洗瀑,炫目扎眼。北平铁骑的战马右侧都悬挂着朱漆和描金装饰的箭囊,多年来,这些个箭囊随着马主驰骋数万里,纵横南北,饱经战阵,有的地方磨硫了,有的地方带着刀伤和箭痕,和旌旗一样,几乎所有将士的箭囊都在年年月月的风吹日晒、雨淋雪飘、尘沙飞击中褪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