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短篇】旅途故乡
从北到南的路,往往是季节和景色更替过渡的路,这种感觉在冬天会越发的明显。夏季常绿,故而南北方的白天并无太大差异,左不过都是那刺眼的太阳光和因着常年占据城市上空的雾霾而显得灰蒙蒙的树,在孟鹤堂的家乡,他们把这种不够清新的色调称作埋汰。
冬天就不同了,南方温度高,便占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四时常青,触目也都是绿色,在萧条的冬日显得别有生命力,而一路向北,便愈显凄凉,从寒风冷冽连空气中都充斥着灰尘气息的西北腹地再到白雪皑皑的东北平原,最多也不过花费五个小时。
同样的,从南京南站到山东菏泽,568.4公里的距离,也不过五个小时的车程。
孟鹤堂走这条路,不是第一次。他生命里有个契机,让他不得不领略这条路线的风采,还不止一次,这个契机就是他的搭档,周九良先生。
一个生在山东长在南京,满口天津话的北京人。如果是孟门周氏而不是周门孟氏的话,大概还能让他领略一下大小兴安岭和飚着大碴子味乡音的风采。
他也不是第一次去接这个孩子回家,怎么算也已经是违背了他“事不过三”的处事原则,然而也还是破了例。上车的前一刻,他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再敢从我身边离开我就扒了你的皮。
第一次去找九良的时候,他还是个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尚不懂得人情世故,自然也就没有现在被现实打磨温柔的好脾性。想是九良状态不好,台上便出了差错,他下了台也就半真半假的训斥了几句。他没往心里去,不过就那么一说,过后还是要好好过日子。不想这个外表一切如常的人第二天就跟他玩了失踪,他怀着愧疚与着急按着身份证上的地址下了金陵,却意外地扑了个空。同明白人打听了去向,坐在南京站等着北上火车的孟鹤堂欲哭无泪,那年他还买不起不报销的高铁票,耳机里放着的,是因为老谋子的新电影走红的《秦淮景》。
他拖着快散了架的身体倒了火车又倒汽车,终于在天将暗时见到了九良。
见他来,九良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嗫嗫嚅嚅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他没说话,盯了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看得心软。
“走吧,跟哥回家,哥以后都不说你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打那以后真的再没说过九良,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儿也都再没发过火,他把这事当做他信守承诺的表现,没跟任何人提过九良听他说完那话时突然间就亮了的目光。
第二次是他跟着九良回了家,从九良现居的南京到九良已无记忆的老家,他受不了众人的目光先九良一步回了北京,留九良一个人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盘问和狭小乡镇里漫天飞舞的流言。
他不是没想过狠狠心断了,奈何那个人自回了北京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每逢他想开口便拦了他的话头,他找了几次机会也没能说出口,却始终没打消这个念头。有天夜里,他意外的失眠,两人关着灯聊天,借着黑夜掩盖了自己的情绪,他给九良下了最后通牒:“你可想好了,跟着我你可就回不去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