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物语】玉藻前(五)聚散
所谓狐妖原本只是一个女子,狐媚惑主的故事只是权力斗争的谣言。或许中国的妲己、褒姒亦是如此,不过是顶层的人为了进行权力的争夺和推卸责任而编出的掩盖自己罪迹的故事。
无数的谎言与欺骗编织成了如今广为流传的英雄传说。
在这场说谎角逐中,胜者纷纷成为英雄,败者倒下成为昏君佞臣,而所有的罪责全部归结于一个无力辩驳的女人。
但是穿过层层丑恶,最深处仍归纯真。
她的心是简单而美好的,这就够了。
我双手合十,祝愿这游荡的灵魂可以重新找到她的幸福。
“小家伙,是你吗?”身后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长期麻木的脸上,很吃力地作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很好看。
是玉藻前。
时婆婆问道:“要去轮回了吗?”
玉藻前摇摇头:“我原以为这么多年,早已经放下了执念。直到昨晚遇到这个孩子,我发现我还有执念没有放下。执念未已,如何轮回?”
我轻轻地问:“是天皇吗?”
玉藻前看向奈河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许吧。现在,他大概已经轮回几十世了吧。”
玉藻前闭上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三生石前。
远方一位僧侣骑牛过桥,唱起歌谣:“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古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僧侣悠然乘牛上桥,在桥上对着一位绛袍乌帽老者作揖,两人大笑而去。
我悄悄地问时婆婆:“她还会再见到天皇吗?”
时婆婆没有应声。
玉藻前轻念和泉式部的俳句:“本思已忘怀,徒留我身,莫非君之遗物。”
随着节拍,声渐凄厉。河上涌起浓雾,忘川河水波澜汹汹。
河中又是一艘小船驶来,一船亡魂在渡口下岸。他们匆匆离岸,匆匆走过三生石,匆匆向着奈河桥的方向走去。
一位白衣文士在三生石边驻足,听到哀婉的歌声,和道:“前生水流去,万般梦幻作虚空,相思系三生。”
玉藻前缓缓转过头来,手巾掩口,妆泪红阑干。
一步一步,近了,近了。
她摸摸文士的脸颊:“阿宗?”
文士从河畔拈起一朵小花:“今世,我叫政秀。”
他把花戴在玉藻前头上。
河那边,六道轮回,过客匆匆化牛化马。
河这边,两心相知,柔情脉脉似水似梦。
玉藻前依偎在文士怀中,颤声道:“还记得吗?我们私奔的那晚,在平安京城墙下。”
文士道:“记得。那时候正是冬天,寒风凛冽。我们相互拥抱取暖,我紧紧握住你的双手。我做了一辈子华贵的天皇,但那个最落魄的夜晚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玉藻前咯咯直笑:“那晚我们还真是蠢。我离家前带着的包裹里明明有张毛毯,结果一直到了天亮进宫时才发现。”
文士接着说:“那是我们相爱相依的见证。我把它铺在了床上,每天都在上面入睡。后来每到冬夜躺在毛毯上,都像是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