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上弦之月
又是一年中秋,万家灯火时。万花堂却格外凄冷。冷月清霜,照在蹲着螭吻的屋脊上,泠泠洒下几缕月光。庭前的花儿还未谢尽,孤零零的几朵在风中瑟缩,地面倒已是铺了薄薄一层。
花无谢坐在树下,倚着树干,提着壶酒胡乱地往嘴里倒,抬头望着那轮明月,眼前缓缓浮现那个人的面庞,笑得那么温柔,他伸手,想触碰,却怎么也够不着。“城璧……”酒入愁肠,苦涩难消。
中空月明,天上半点星子也无,墙外熙熙攘攘,想来是家家户户欢庆团圆,才子佳人灯谜相会的热闹景象。墙内却只得一断肠人,但求一醉梦中相会。
“无谢,你……”齐衡拿着银狐皮斗篷,想给花无谢披上,无谢那冰棱子似的眼神狠狠扎在他心上。他低了低头,深深吸了口气,缓住了心口的痛,“无谢,醉酒伤身。”他上前去夺那酒壶,花无谢翻身避开。齐衡看着落空的手,心中郁气难消。“花无谢!你这样糟蹋身体他就能开心吗?”一直无甚反应的花无谢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泪就流了下来,“他?我就盼着,能早点去见他。”他又灌了口酒,“阿衡,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他微阖了眼眸,长长的睫毛晕出银白的光圈,他眼神更迷蒙了,又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齐衡闭了闭眼,想起那日无谢血淋淋毫无生机的样子,他只觉得心口疼得无法呼吸。
夜渐深,墙外喧嚣已散去。齐衡已经站了很久,拿着无谢的斗篷,身上已沾了寒露。他看着树下那个醉生梦死的人,心就像破了个大洞,寒风灌进去,又冷又疼。以前的无谢啊,开朗阳光,像只小狐狸,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狡黠,又时时自得,脸上永远都带着笑。尤记那年秋猎,他在马下,仰头看马背上的无谢,金灿灿的阳光就在他背后,映得他宛如神祇,偏偏他歪头一笑,眼眸明亮,齐衡只觉得心中一悸,心跳便乱了分寸。如今呢,看看那个失魂落魄的人,眼里哪还有半点阳光,似是那烟花燃烧过后的尘埃,死寂。
无谢觉得此时这滋味甚好,他换了个舒坦点的姿势,仰头看月,醉卧花间,月华为披,只等故人入梦。“城璧,我想你了,你来看看我,好吗?”无谢缓缓闭上眼眸,沉沉睡去。齐衡终于走到他身前,将斗篷盖在他身上。月光照在无谢脸上,干净恬美的睡颜一如往常,齐衡忍不住伸手,“城璧。”一声呢喃,低不可闻,在齐衡耳中却振聋发聩。他猛地抽回手,转身离去。无谢睁眼,眼底一片清明,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又合上了眼。
无垢山庄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自去年大庄主连城墨带着二庄主连城璧的尸身回来,山庄内便再无颜色,也失了热闹。大庄主脾气越发不好,每日也是抱着酒坛子不撒手。今儿是中秋,团圆的日子庄主恐怕更难过。庄众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庄主霉头。
连城墨坐在后山连城璧墓前,眼神说不出的复杂难辨。“城璧,如今,我算是能真正跟你好好说说话了。”他自斟一杯,对着墓碑举了举,一口饮下,“我后悔了。城璧,当年我就不该让你下山。”他伸手轻抚墓碑,像是在抚摸连城璧的脸颊。往事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