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③（下上）

沈巍弯腰，将脚边没有摔碎的酒坛扶正，一双眸子里闪过不忍和心疼，到底是他看着长得大小孩儿，哪里受过这般苦？
想到今日去寻掌门问询事情缘由，得到的是一个含混不清的答案，沈巍敏感地察觉到另有隐情，但掌门不说他也只能猜个二三。只道是小师弟爱上了什么不该爱的人，被师父发现了，逼迫他三日内饮下凤凰泪。
于沈巍而言，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修习无情道他自小就将爱情视为修炼途中最大的障碍，忘记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跟何况师父言语中对云澜将感情交付颇为不满，想来并非良缘，故而在师父让他来劝说赵云澜饮下凤凰泪的时候，稍加犹豫便应了下来。
可见赵云澜这副模样，沈巍忽然疑惑，忘记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这个疑问只在脑中闪现了一下就被压下，哪怕现在痛苦，忘记之后哪里还会再有牵绊？
长痛不如短痛。
可沈巍哪里想过，爱情并不是痛苦，忘记也不一定就是解脱。
“云澜。”沈巍站了半晌，开口唤了一声。
赵云澜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若是没有听见。
“赵云澜。”沈巍缓了声音，连名带姓，却异常轻柔的又唤了一声，他能看见赵云澜脸颊上的水痕和睫毛上欲落未落的泪，胸口莫名的有些闷闷的。
是谁呢？让我的云澜爱得这么痛苦……
赵云澜很少听到沈巍这么轻柔柔地叫他名字，想着装睡就不必睁眼，不必见他，不必再让自己更加痛苦。
可现在轻颤的睫毛，微微加快的呼吸和心跳，让他不得不睁开眼，至少他不能让沈巍知道凤凰泪的事，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爱他。
睁开眼，流了太多眼泪如今干涩的眨眼都像是轻刀刮竹，撑着地坐起来，靠在石凳上，反手用衣袖遮住了玉瓶，抹了把脸勉强扯开一个笑，干哑的嗓音说不出的令人心疼：“师兄，有事吗？”
沈巍抿唇，从没处理过这种事的他并不知道怎么开口劝说，只上前一步搀起赵云澜让他坐在石凳上，清理了桌面上翻倒的酒碗酒坛，坐在他对面。
赵云澜并不知道沈巍去问了掌门，所以尽可能的不想沈巍多问，当想开口自嘲一番渡劫之后后怕至此太过丢脸就被沈巍的话激得全身冰凉。
沈巍说：“云澜，忘了吧。”
赵云澜那一瞬间感觉天塌地陷也不过绝望如此了，比起沈巍知道真相的猜测更让他血液逆流的是沈巍劝他忘掉。
被最爱的人亲口判了死刑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五感尽失，七情具丧。
赵云澜木木地抬头看向沈巍认真的眸子，胸中气血翻滚，终于在看到对方拇指摩挲着“山木”的那一刻轰然爆发。
渡劫后未加调息，动用灵力，酗酒三日后，沈巍成了推赵云澜下悬崖的最后一掌。
低头掩去嘴角的血迹，赵云澜连扯扯唇角的力气也没了。
有什么比沈巍知道了，却来劝自己忘了他更残忍的呢？
掌门，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握着玉瓶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赵云澜没再抬头看沈巍，盯了玉瓶几息，沙哑到破碎的声音低低说了句：“好，师兄说的，我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