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睡眠 文/花犯

三月乍暖还寒时，我踩着滑板，沿国道一路向南滑到山桃。岑桐喜欢这座毗邻江城的城市，此时正值玉兰花飘香的时节，她窝在私人影院破旧又舒服的沙发里，过着莫特•雷尼式的生活。
她经营这家名为“疯癫麋鹿”的私人影院大半是为了自己，小半是为了钱，我以前是这样认为的。这是她的家和工作室，藏在大学城隐蔽的偏街巷角，不宣传不入驻美团，百度地图都搜不到。她固执地称它是世上最后一滩文明暗流，不得不说，她的确为老电影找到个好归宿。直到有次三巡酒过，她对我说，她才没有组建秘密俱乐部聚集有识之士讨论世界文学发展趋势的远大抱负，她只希望我们大家能有个避难所，这才是她经营这个小破店的原因。
岑桐是个特立独行的作家，稿费是她主要的生活来源。她清醒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幽暗的房间里看老电影，直到困倦才打开笔记本电脑写作。她说她的灵感都是半梦半醒的阶段来的，她还说，清醒的人写不出好文章。
我敲开挂牌“暂不营业”的店门时，她堵在门口，把手捧的薯片渣倒进嘴里大口咀嚼，继而毫不在意地在睡袍上蹭了蹭手。
我说，“你跟莫特越来越像了。”
“放心吧，我不会把老婆杀掉埋在后花园里。毕竟我没有后花园，也没有老婆。”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地轻快，还轻佻地挑我的下巴。
我飞快亲一下她的脸颊，这是我俩之间近乎唯美主义的问候仪式。她很痛快地让开狭窄的门口，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按以往经验，她挂出“暂不营业”的牌子就意味着她情绪很低落，不是写作遇到瓶颈，就是身边一堆麻烦事。
她带我上阁楼，穿过像《闪灵》里曲曲折折的走廊。她有意把装修风格向《闪灵》里的远望酒店靠拢以此来致敬经典。说真的，若不是我熟悉这里的构造，我真会像丹尼骑着脚踏车，拐弯时心脏提到嗓子眼生怕看到那对手牵着手的双胞胎小姑娘。
“坐吧。”她进了一间小包房，把钥匙挂在门把手上，一屁股瘫坐在沙发里向我招手。空调吹着暖风，她刚刚就在这里看老电影。
“又是《海上钢琴师》啊，你还忘不掉那个不愿下船的男人吗？”我看到大荧幕上定格的画面，应该是1900斗琴的片段。
岑桐按下播放键，狂乱的琴声炸响，她不得不调小音量，“最近总是想起他，我想，我又弄明白他不下船的原因了。”
我笑，“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容易理解1900的心情，他若是下了船反而不是他。”
岑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道理越浅显，越会让人困惑。”
“困惑？”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心像是长在了1900身上，觉得他就是个艺术家，做什么都是对的，嘴上说是啊不应该下船天才怎么能跟粗鄙俗人一个样。看第二遍，第三遍，开始怀疑他到底是坚守纯粹的精神还是固步自封的愚蠢，他到底是个天才还是内心封闭的胆小鬼。”她点燃一支黑精灵，吐出巧克力味的烟雾。
我定定地看着她，她拿烟的姿势甚是优雅。“你现在有答案了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