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男

“‘思故乡’为何意？”
“乃一故人名讳。”
史书有云：庆泰十二年，岐王率蛮夷逼宫，太祖崩，太子奉诏登基，易年号庆安，定都长明。高崇柏骁勇，平乱有功，封定南王。次年，大赦天下。
壹
长明城的市井流言里，定南王府的少帅自亡妻之后再不肯接纳其他女人，亦未曾涉足烟花柳巷，至今已有三年，时为人称道。
少帅十三岁便随父入军营，未及弱冠已军功累累，但他身上最传奇的还是十五岁的那次“神隐”——庆安十一年，少帅北征途中遭遇雪崩，军队几乎全部埋于雪中，幸存的士兵回忆道：见少帅的战马失足落下悬崖。定南王府动用大量人力去寻人，最后不得不放弃，因为那块地方根本找不到人类生活的迹象，少帅不可能获救，两个月过去，就算不摔死也冻死了。
就在所有人都放弃希望的时候，少帅却回来了，高崇柏老泪纵横，夫人激动到窒息，问少帅何以得救，少帅却记不起这两个月的事，只说得山中仙人得救，世人称奇。
但归来时右手筋骨已废，再也拿不起剑了。少帅意志坚强，几个月后便熟悉了左手使剑，人们以为很快又能看到他身披铠甲的英姿，却不想，他从此只把舞剑当消遣，开始专心向学，终日丝竹陶写。
少帅性情大变，最心痛的还是高崇柏高将军，本以为这个儿子最有承袭自己位置的才能，现在只能连声哀叹，看着他舞文弄墨。
高夫人则开始操心起儿子的婚事，少帅十八岁那年，在母亲的安排下迎娶了庄财主家的大小姐，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一时间传为佳话。
但婚事刚过一个月，噩耗便传出：少夫人庄之晴染无名之疾，医治未果。死时仅双八年华。
在那之后，少帅未曾另娶妻妾，而生意一直红火的庄家也开始衰落。人们说是这对新人八字犯了冲，庄家小女命不够硬；又说庄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一方富甲，架不住王府吞它气数。
定南王府的下人定期外出赶集，流言也慢慢散发出去，据说高家上下意外地平静，只按礼数办了丧事，少帅则清心寡欲，越发沉浸在书墨之中，是纨绔子弟里一股清流。
贰
太平天下的恶从来不是明目张胆的，在锦衣华服之下不知有多少丑恶的利爪，还染着鲜血未干——新婚一个月后，少帅亲眼看着父亲勒死了庄之晴，而自己被老亲兵架住，嘶吼着求情，父亲无动于衷。
他极其聪慧，从小父母亲和几个老亲兵一些隐晦的对话让他知道他们在隐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越长大他就越意识到这个秘密的严重性，好几次开口询问，换来的都是老亲兵的缄默，父亲的训斥和母亲的嗔怒，他向来守孝道，知道父母不想告诉是为了他好。
想不到，想不到。
他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庄之晴的遗体，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三年前的旧事。
十五岁那年，狂风大作，暴雪漫天，他在征战途中坠落悬崖，幸得那山的高度不至于丧命，却也身负重伤。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在一处山洞里，篝火燃着，洞顶的冰凌化成雪水滴入他的嘴里，只觉神清气爽，通体暖和，似在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