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逆流而上】十六.我自去天堂寻你

外面天昏地暗。死亡原来是这么漫长的一件事。
你是在儿童房里陪曾孙玩的时候要走的。
那天你起得很早，破天荒地准备好了早餐——以往都是Judy准备的——再叫家里人起床。
你走得很慢很慢，上个楼梯腿都是抖的。但你还是把女儿女婿还有孙子孙媳叫起来了。
其他人都去工作了。Judy今天没有课，在家逗孙子。快到饭点，Judy吻了小宝宝的额头跟你的脸颊，就去买菜。
家里只剩你和曾孙，你笑眯眯地看着曾孙——像你这样的高龄还能逗孩子也实属罕见——曾孙一见你就笑。
你突然想把他曾爷爷介绍给宝宝。你慢慢挪出儿童房，来到隔壁——孙子为了让你更方便地见到小宝宝把儿童房建在你跟爷爷房间的隔壁。
你一推开门就看到墙头挂的结婚照，一直没撤下来。照片保存得非常好，二十三岁的你穿着粉嫩的婚纱，依偎在二十八岁的华先生怀里，手里的捧花是按照你的意思设计的，红玫瑰和狗尾草。
你一看到华先生，就忍不住笑出来。
“哈哈哈哈”
然后你就栽倒下去。
但是你还是没死。你听到Judy的尖叫，然后是救护车的声音，好多人说话，叽叽喳喳……
还有小孩子在唱歌……
等你醒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不知道自己在哪所医院，Judy不在，女婿不在，孙子孙媳都不在。
你费力地伸手按床头的按钮，有护士进来。你看不清她的脸。
护士温柔地把你抱进轮椅，推你去花园。
你闻着花园里青草香味跟花香混合，远处好像有小孩子唱歌……
你谢谢护士，跟她说你想自己走走。
护士把你从轮椅上抱下来，你谢过护士，请她告诉Judy，她自己会回去，就沿着小路散步。
被治疗了之后你像是重生了一般，虽然还是一样衰老，一样白发苍苍，但是你走得比其他老人都快——路上遇到了很多老人，还有小孩子——你像是沿着小路奔跑。
小孩子唱歌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你猜想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活动或者合唱团，你奔跑着，听着，有个孩子唱错了一个音！
路的尽头是一扇小木门，上面写着“请留步”。但是孩子们的声音就是从门后传来的！
你悄悄把门打开，回头确定没有人看到，钻了进去。
门后还是路……
你看到远远地有一群小孩子簇拥着什么，孩子们的声音很清脆，跟清晰，你就沿着小路继续走。
你慢慢走，脑子里浮现华先生的样子。不知道他在天堂怎么样……是不是还在唱歌？
你一边想一边咧开嘴笑，你想慢慢走，这样就能多想一段时间。
但是你越走越快。你有点奇怪，医院的花园这么大吗？然后你就看到那群小孩子。
还有被簇拥着的华先生。
你走在路上，正想到跟华先生初遇的那一天，就看到华先生。
眼前的华先生跟脑海里的华先生穿着蓝色衬衫，圆圆的脸上是有些羞涩的笑。
他看到人群后的你，向你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