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梦(2)

“你不该这样的。”我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空荡的房间里荡了很久。
我知道她竭尽全力想掩盖衰老，阻滞岁月，那遍地的化妆品就是她的武器，大义凛然地要去跟恶魔抗争，然而此时却更像个丢盔弃甲的败将。她输了。
她不回答我，她的脸被凌乱的黑发遮掩，看不清表情，但我知道她哭了。
苦涩，悲凉，嘲讽。
“我完了。”她的语气如游丝般无力而颓废。
我说，“至于吗，其实每个人都会老，你得去接受。而且根本没人会发现你的皱纹，你还是像以前哪有好看。是你太敏感了。”
“你不懂你不懂”，她用力摇头，“衰老对于女人来说，要么不会来，要么就会迅速地布满全身，在每个毛孔打上烙印。”她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勇气……去看我的脸慢慢爬满皱纹。呵呵呵别人看不出又怎么样，我自己就能感觉得到，那些恶心的东西在我脸上，身上蠕动。”她仿佛受了惊的动物，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得深深的，浑身颤抖。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着了魔似的，反复呢喃。
我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
“我有办法。”
她抬起了头，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脸，上面涂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被纵横的泪水冲得支离破碎。眼角深深的黑眼圈，让眼睛看起来像两个窟窿。
“什么？是什么？”她手脚并用地，飞快地冲我爬过来，撞开地上满地地的的瓶罐，
我为她现在的样子感到心痛……“我认识个巫医，她能够救你”。
那之后她又回来了，又光芒万丈地出现在各个平台，依然那么美丽自信，带着姣好的身姿，与那些镁光、镜头共舞，仿佛彼此早已血浓于水。我有点恍惚，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那个在如草丛的化妆品里掩面而哭泣的人，像条影子泯灭在黑暗里，再不见声息。
“难道没有什么代价吗？”我惊讶于重生的她。
她凄凄然一笑，“当然有，每天早上起床我都不敢去照镜子。”
巫医成功帮他回复了年轻的容颜，但却同时获得了一个诅咒，加速她的衰老，她在用她今后的时光与年华来永葆此刻的青春“这是饮鸩止渴!”我大声呵斥她，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告诉她巫医的事，这等于是我毁了她。
她好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对着手里的镜子，仔细地看她的唇，那两瓣薄薄的唇慢慢染上红色，像血泊在蔓延，“每天早上只有一睁开眼，我就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衰老的力量催生那些皱纹努力地生长，快点占领我。呵呵，你知道那个瞬间有多恐怖吗，有时候真想自己不要醒来了，只要顶过那一个小时，就能感觉到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涌上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青春啊，它才是抵抗衰老的良药，为了它，受再多苦又算什么。”她眼里的光闪耀得如烈阳，以颠狂为能源，照亮欲望的永夜。
车里静谧无言，夜色越来越浓稠，让人觉得再也等不到昼。
我透过后视镜看着她，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明天会怎么样呢？你仍会恐惧每天睡醒的一刻吗？会用手去抚摸着那些如同龟裂土地上的裂痕一样的皱纹吗?会再次为那无尽的衰老而哭泣，还是为重新涌上来的青春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