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2)

回望这千年古刹，思绪把无尘拉回到昨天，离开白马寺之前，智禅方丈和他的最后一次对话的场景。
那是个幽暗的小屋，方丈常年都在这个幽暗的小屋里修禅。无尘一直不理解方丈为什么老喜欢一个人在这样的小屋里呢。无尘自己是很讨厌黑暗的，阳光下的一切都那么的美好，为何要身处黑暗之中呢。无尘走到乌木的小门前，拉起门环，轻轻的敲了敲门。
“无尘，你来了，进来吧。”门内深处传来温和的声音。智禅方丈好像很肯定就是无尘敲门一样，无尘可以感受到，在这扇门的另一边，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方丈是一个很慈祥温和的人，无尘几乎没有看过方丈生气，尽管小时候大家都是那么的淘气。自己好像也继承了方丈的这个性格，自从长大懂事之后，自己也很少生气了。嘴角时常挂着微笑。不像五师兄无相，从山下回来之后，越来越专注武道之途，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要比武较量，打伤了很多师兄弟，每次都被方丈罚去擦佛像。
无尘推门而入，屋内一片黑暗，无尘随手在自己的背后关上了门，缓步走进这片黑暗之中，黑暗中看不清方向，他不知道方丈的方位，不知道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突然，黑暗中一阵划过火石的声音，智禅方丈盘膝打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之上，点燃了摆在他面前的那根蜡烛，火光闪烁不停，一盏灯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但这微弱的灯光也足以指明黑暗中光明的方向。
无尘顺着这微弱的灯光走到了方丈的面前，颔首说道：“方丈，您找弟子来有什么事？”无尘心里大概知道，因为这件事是他一直期盼着的。
智禅方丈穿着一件有补丁的灰色的僧袍，他只有在大雄宝殿讲学时才会换上木棉袈裟，才会坐上象征着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莲座，因为那个时候他是白马寺的方丈，是白马寺的主持。而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年过七旬，快要入土的老和尚罢了。智禅方丈虽然喜欢在这里修禅，但是你会发现这个小屋里没有一本佛经典籍，整个小屋都是空荡荡的，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一本经书了。据说，方丈从小便天资过人，所有的佛经典籍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已背到烂熟于心，他修的禅已经不是佛经了，是他自己，是这个世界。
“无尘，你自小就在寺中长大，如今已经年满二十了，按照寺规，你可以选择是下山历练修行还是留在寺中继续钻研佛法？”方丈看着无尘说道。
白马寺曾经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本寺僧侣可以选择自己在弱冠之年，而立之年，不惑之年，知命之年，耳顺之年，古稀之年的时候选择下山还是留在寺中，如果选择下山修行，白马寺的山门将会为你关闭五年，五年内不得回寺，生死各安天命，如果选择继续留在寺中，不到年龄便不得下山，外面的世界十年内将与你无关。这项决定是智禅当上白马寺方丈的时候制定的，他曾经入朝为仕，所以他故意在佛门中用儒家思想制定规则。
这是一个让人很难决定的选择，下山历练对于僧人来说，应该是非常期待的，对于处于隐世的白马寺僧侣来说，外面的世界实在具有太大的诱惑力了，但是自从二十年前大师兄无净下山惨死之后，白马寺便封寺了很久一段时间，最近才渐渐的又重新开始执行这项规定，但是符合年龄规定的前十年也只有无相师兄，八年前他刚刚满二十，而无尘自己这次也是刚刚满足年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