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2)

      说回贾雨村。他刚上任应天府，就有一桩人命官司。说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雨村找来原告询问，原告说被打死的人事自己的主人，那天买了个丫头，没想到这丫头是拐来的，那拐子已经拿了我家的钱，而我家主人说第三天才是好日子，到时候再接进门。没想到那拐子又把她卖给了薛家，我们知道了就去找那卖主。无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手下的奴才就把我主人打死了。现在犯案的主仆都逃走了。我告了一年恶毒状，却没人做主，希望大老爷拘拿凶犯，剪恶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地之恩不尽！”
       雨村听了大怒，本要立刻差人去抓凶犯族中人，问出凶犯现在何处，然后发布海捕文书。正要发签时，旁边一个小厮使眼色不让他发签。雨村觉得很奇怪，先停下，退了堂，到密室只留下了小厮。小厮忙上来请安，笑问：“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甲戌侧批：语气傲慢，怪甚
！】雨村说看着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那门子笑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甲戌侧批：刹心语。自招其祸
，亦因夸能恃才也。】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雨村听了方想起往事。这小厮以前是葫芦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庙被火烧了之后，无处安身，本来要去别的地方修行，又耐不住佛门景况清凉，蓄起长发，去当了门子。雨村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让他坐下说话。【省略的一段体现了贾雨村之假，说着贫贱之交不敢忘，实则后来就处理了这门子。
】
        雨村问刚才为什么要阻止自己，门子说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怎么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甲戌侧批：可对”聚宝盆“
，一笑。三字从来未见，奇之至！】？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门子说这个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能长远？凡是做地方官的，都有个单子，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要是不知道，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别说官爵，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刚才说起的薛家，老爷怎么能惹！这官司并不难断，只是碍着情分，不好判。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其口碑排写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石头亦曾抄写了一张，【甲戌侧批：忙中闲笔用得好。】今据石上所抄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贾府】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史家
】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王家
】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薛家
】
      雨村还没看完【暗指其实本地并不但这四家权贵，只是不必多写，省去了
。】听到外面人说王老爷来拜访。雨村忙整理衣服出去迎接。一顿饭的功夫才回来细问。这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甲戌侧批：早为下半部伏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