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WERS·前篇：幽暗之影 ~L'ombre de l'obscurité~(4)

此后，稍稍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新的家庭环境确实让海露的心理有所改善。他的脸上重又显露出了笑容，似乎是受到了白羽的感染，他也不时会阅读一些诗歌和小说。
作为“替代品”的我似乎也必须为自己的“女儿”尽到一些责任了。白羽的父亲当初正是看中了我音乐家的身份，希望让音乐成为突然变得寡言少语的女儿的另一种表达自我的方式。羞怯的白羽偶尔也会被我的弹奏吸引，在门外驻足倾听。最终，我开始指导她和海露一起练习钢琴。这样的演奏练习并非出自于任何功利之心，我诚挚地希望他们俩都能领悟到流淌在琴键上的热烈旋律，这正是我所爱之人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记忆。
白羽的天资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她的进步令人刮目相看，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诸多基本技法。和当初的我一样，她很快就拥有了精准无误地重现整张乐谱的能力。
然而，我深知这种音乐是黑白的，长此以往，她只会变成另一台能够弹奏钢琴的机械。“人型播放器V4”吗？这并不是我想要达成的结果，我所经历过的悲剧也不应在她的身上重演。但是，我作为一件“替代品”，能够引领她走出阴影，无拘无束地将自己的感情融入到音符之中吗？我的心里完全没有答案。外表柔弱的她对我的指导百依百顺，但我深知，她的内心潜藏着异乎寻常的坚韧。
“融入你的感情去演奏。”我一再重复着相似的教导。不久之后，聪颖的她达成了这一要求，但在此时，她弹奏出的声音却紧紧地绷住了我的心——这是一种何其悲怆的琴音啊！所有的曲调似乎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忧郁冰凉的蓝色。她用指尖的旋律肆意地倾诉着心底郁积的悲痛和思念，以及一种热切的渴望，渴望寻求自己被母亲深爱过的证明。然而，这样的证明恰恰是身为“替代者”的我所无法给予的。
同样是面对魂牵梦萦的逝者，我的心底却久久回响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旋律。那是我所无限憧憬的旋律，也是支撑着被留下的我继续孑然行走在世间的旋律。那种旋律激扬而欢悦，如同正午盛放的向日葵。相较之下，我绝对不会认可白羽现在所演奏出的琴声！
这样的曲调不仅仅使得她自己沉溺在往昔的阴影之中，似乎也在一遍遍地嘲弄着我所引以为豪并赖以为生的信念。更加令我无法忍受的是，她的琴声也在无意之中影响到了海露，他的练习曲中竟然也逐渐混入了阴郁之音。
这种琴声必须被校正！
然而，真实的心声是无法被轻易扭曲的。尽管我的教导变得更为严苛了，但我所有的努力还是付诸东流。最终，无计可施的我冷酷地给她打上了“失败品”的标签。
这样的白羽能够走出昨日的阴影，真正演奏出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轻快旋律吗？我终究无法成为她内心真正挚爱并深切追忆的母亲。这样的我，同样是一件失败的“替代品”，仅此而已。
毫无建树的钢琴指导依然在白羽家重复着。我已对她不抱有任何的希望，态度也愈加严厉粗暴。
平心而言，白羽的演奏技巧确实已经超越了海露。现在的我，只需要变成一个嫉贤妒能的继母即可。这是一个童话故事里数见不鲜的经典角色，扮演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