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礼尚往来（三）

烛光摇曳，新正帝伏于书案，朱笔高悬，他微微侧头，睡眼惺忪朝李文英问道：“太保宗滕义参周九良意欲借贺寿大猎图谋不轨之事，如何？”
李文英顿跪于地，头置于手背，不视而言“奴才只懂得侍奉陛下，朝堂之事难解。”
新正帝叹气坐起，开折细看：“汝今日言于朕皆为闲谈，但说无妨。”
“…二位皆为栋梁，”李文英跪直，“朝中结营分立，难免偏颇，无利之人，兴许能置于外考量三分。”
“无利之人？”新正帝捋须垂眼，正瞥到案上一旁奏折面书“孟鹤堂”三字，全折只提藩王礼节再无二事，舒心一笑“明日早朝后，邀孟相来孤书房一见。”
“唯。”李文英俯首应答，面掩于夜，不知喜怒。
寅时日渐起。
孟鹤堂乘车入宫，轻简无饰，似平常人家。马蹄声慢，他撩帘观外，初晓已人声鼎沸，道侧摊贩聚集。
有官驾车马于后来，驱之斥之，逾行而过，尘飞马惊。
定神忽闻后道马声复急，见老妪黄口皆面露笑色，左右顾唤：“大将军！”
就见周九良踏马而来，依旧是绯色官服，不染一尘。
行至闹声区，缓步慢驱，侧身与摊贩小儿逗笑，伸手勾那孩童面颊，笑言道：“我以钱财换你父摊上玩偶可好？”
孩童并不惧畏，歪头咧嘴伸手讨要。
周九良自怀中摸出铜钱交予，接过锦衣玩偶，轻扯孩童发尾以示告别。
孟鹤堂心叹：周将军无妻无子，买这玩偶定是接济小贩辛苦，道侧相迎，盛得民心，实乃良将之材。
朝堂之上，他观之右侧，周九良面色暗沉又似神游九天，怀中微隆，有艳布自领口露出一角，孟鹤堂认出为那玩偶布鞋，又恐他人误会，环顾四周，众臣却皆了然之色。
朝散。
御书房新正帝凝眸相问那宗参周事，孟鹤堂泰然自若，侃侃而来，首举朝稳，再探虚实。
将军府中。
“人没探出消息，书房只帝相与李总管。”江涣坐于桌前，视线自周九良怀中玩偶上收回，正色道。
“李文英？”周九良稍敛领口，冷笑言，“他倒是得宠。近来可有异？”
“依旧自行自事，不与一方亲近，帝旁红人，于宫中逾四十年，是把利刃。”
“孟相呢？可与谁交好？”
“未曾闻听，百官似在等候风向。”江涣低头凑近“将军不如做这领头羊。”他抬袖抽出周九良怀中玩偶，“将军莫要再耽于此，朝中人情比之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孟相权重，小臣不当，还要将军躬身为好。”
周九良愤言：“他于宫中正议参我之事，哪有我先服软之理。”
“孟相今日无论言道如何，皆撼不动根本，可若收纳本营，日后除那宗滕义一事，可谓易如反掌。”江涣语毕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孟相百官上，不可礼过重，将军细思何者珍贵又不落把柄。”他退至门外，又恍然言道：“闻听为人寡淡，莫学百官以情色相贺。”
周九良捶额苦恼，料此世故不如征战沙场。他倒愿那孟相参他一本，好陌路相行不必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