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者 （1）(7)

午间礼拜时分，教堂的神父在宽阔的礼拜大厅中静默的人群间默念祝词，用手亲自点亮大厅中心放置的大理石圆桌上不计其数的灯盏。待仪式完毕，镇上的众人在圣咏唱诗的高歌中分享森林中草药酒和面包组成的圣餐。与西南方向的教国不同，他们基于森林崇拜的布诺之星教其来源是六百年前坠落在两国纷争区域的一颗流星——它在砸塌了利凡山脉以南的一角，烧毁了布诺大森林北部的所有树木的同时，也使当时驻扎在附近对峙的两国军队损失惨重。这一场天灾被认为是地母缇雅的警告，而后女神展现了她仁慈的一面——被战争蹂躏的土壤重返生机，森林重生，作物繁茂，在那片天赐之土之上建立了新的村落。虔诚的信徒为落星建造了祭坛，编订了信经，并在势力夹缝处发展信众，与两国的自然神教分庭抗礼。同样与他们严肃的教风不同的是，自然的感谢是欢快而自由的，在药酒的作用下，无忌的交谈声萦绕于梁柱之间，直到日头西垂。
午后农闲的时光是悠闲的。在镇上遍布的酒馆里，以酒会友、玩牌双陆的人就像古铜色酒桶上的装饰一般凝固在宁静的光影里。好在这里的人们并不嗜赌，也不工心计，都是一博痛快的中午欢笑的延续；铁匠铺在早上准备的铁锭此时也化成了利剑和钉耙，铁匠将它们挂在锈迹斑斑的砖墙上，一脸的疲惫与自豪；村庄常备的武装也在这一时间进行列队训练，轮休耕地上呐喊声和拼杀声填补了情话和洗牌以外的热气腾腾。整齐的行阵像是森林的延伸，密集的箭雨像是阳光的射线一般无所不及。为了对抗森林里有时进犯人类居住地的魔物，日夜厉兵秣马，也提供了天高皇帝远的布诺镇近乎唯一的安全保障。
通常，除了晚上巡逻的鹰眼小队，日落之后街道都陷入了寂静。但从昨天晚上开始，村里的劳动力全数出动，连夜准备牲口和其他祭品，铁匠铺的高炉也连夜地红着，一块块组件匆忙地从出料口投进水里淬火。明天就是布诺之星坠落之日，所有人都要做好准备。
“抓紧一些，抓紧一些！天球仪北赤道的部件还差两块！”在工件组装处带头的是神父勒盖，作为今年星图的测量者，他正是使天球能够环环相扣的关键。两块烧红的铁块还在他身后等着冷却——这些东西可不能迅速过水，否则精密的山铜原件榫接处会产生细密的变形。显然他在催促的并不是这不可抗力，而是模具的刻制工作。
作业班子听完只能加紧了工具的反复挥动，但有一个操作人员在移动曲面卡尺的时候过于用力，陶范出现了整体的裂痕。沉闷的“噗”声宣告了欲速则不达式的失败。勒盖叹息一声。这已经是这个晚上第六个失败的部件了。从精加工房外送来了另一个备件，接续终端的工作。
“神父大人！祭坛上祭品的血已经放干，接下来就要请格兰瓦药剂师过来捣鼓了！”一个农民跳下加工房的房顶，急急忙忙道。
“知道了！赶快把那个全家到现在还在睡懒觉的家伙请来！顺便告诉他明天还要去采布诺果实，没了这玩意我们大家都不能按时完成仪式！”勒盖嚷嚷道，接着继续指导刚刚碎掉的部件描摹星图。
在这个半地穴式铁匠铺储藏室改装的精加工室外，广场上可是一片热闹。刚刚宰杀完牲畜的空气充斥着腥臊味，原本用来劈柴的一双双手正大块地砍着骨肉——镇上唯一的屠夫根本忙不过来。动物的角被从身体上分离，还有妇女在用刮削器和银色解剖刀抽出骨髓，装在另一个巨大瓦罐里。这些特殊的部分并不是想让神明食用，而是要等待真正会操控他们的人——小镇最好的炼金师格兰瓦来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