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金(六)(2)

月君心里腾起一阵悲意，“孟哥哥，我只道你是这世上最最超脱逍遥的，没想到你用起情来，竟是这般……”孟鹤堂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月君这一句话抽走了，跌坐在椅子上呆了呆，说了句“碧海青天，月君，我知道你叫我过来的意思了，你告诉我吧，九良他……怎样了？”月君抚了抚孟鹤堂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看，眉头一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钉在天擊柱上受拷！”
“什么！”孟鹤堂窜起来，撞倒了八仙椅，往后一退又撞翻了青木案，他急忙去抓那副画，谁料心思翻涌间呕出一大口血。月君从不曾见过这样失态的孟鹤堂，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又想起刚刚自己说他用情的话终究是说得浅了，叹了口气，扶着他坐到一边。
孟鹤堂双目通红，两手抓着月君胡言乱语：“他不是大荒主！他不是大荒主！不能！不能这样的！让我去！我去救他！我去解释！我去接他回来！”月君一边用力按着他，不叫他出去，一边着急，厉言叫了声“孟鹤堂！”才算把他叫醒了。“月君，月君，你，”孟鹤堂眼里恢复清明，眼神里纷散着绝意，“你不要拦我了，不要拦我了！”
“孟哥哥，我比你出世早了不知多少年岁，当年的事，你忘了也好，你不知道也罢，今日，你且安安静静地听我说一说，好不好？”月君是天君之后第一批出世的星主，她见了当年那一团金气何等凌厉，一入世便夺了红尘三界八成灵气；见了天君破开天地，强行进入大荒，引得两方世界震荡不平；见了天君与那大荒中乘鹤而至的人从朝夕相处到反目成仇；见了三界遇难，天道难续，大荒中辟出的那人力挽狂澜……
三十三重天上一直都是肃穆的，或者说自从天君府落成，三十三重天以往的一切都被这沉重的天君府压抑下去，再没有像现在这样喧闹——三界之中有意于长生又可登上三十三重天的不知凡几，如今皆聚在天君府外，目光灼灼地望着天擊柱上一息尚存的“大荒主”。
周九良满身的血污，两手心里各钉着一颗攒心钉，左胸口刺着一柄斩妖长剑，大大小小的伤有的愈合了又被撕开，有的尚未止血又被豁裂，雷霆索上密密麻麻的天雷刺扎进他的骨肉里，周九良即便想晕过去，求得暂时的安生也不能。经过这几日的折磨，周九良似乎已经麻木了——他不求生，只是死不了。
面前升起一轮金光，“你！身为大荒之主，何以来此三界？何以夺吾等气运？又何以长生？”周九良扯出一声笑，血沿着笑意往下趟——长生，长生，他厌极了这长生，他只是不能死罢了。“唔！”一支追日箭射过来，伤了他的肺脉，周九良喘不上气，每一口呼吸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他忽然想起孟鹤堂在月下松间煮茶的样子——不对！周九良猛地抬起头，入眼是一片暖融融的笑：“九良，可想我了？”
周九良看着他抱着自己的琴，笑得像大荒里刚出生的小兽，被斩妖剑钉着的心都要化开了，“孟……鹤堂，”可是九良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他只能无所谓地笑笑：“走吧，我不会死的。”
孟鹤堂心里绞起来，却仍旧笑着，“可是你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