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本王的军法，正是为此辈所设！

孙笑川到府时，已是夕阳西下。
按规制，郡王于京城不得有府邸。郡王入京朝拜，一律于护国寺暂住。待陛见过后，旋即归藩，不得久居。然而新津王虽是郡王，但仪仗规制与亲王同，如今又将任职三公。故在城西有一座六进的王府。亭台楼阁，一如江南形势。孙笑川也无意彰威，大门之上不挂王府大匾，只有静园二字，以示谦退之意。
孙笑川以军法治家，家规甚严。孙笑川驾马而归，在正门前广场上才跑了一个圆场。便见管家齐全已肃立在阶下。身前两名健仆架了个下马桩，已是等候多时。孙笑川一手握鞭，一手勒马。翻身踩着两名健仆的脊梁一跃而下。将马鞭甩给齐全。也不多问，大步而进。齐全尾随其后，殷勤报告：
“王爷，桃夫人安排在南山别业。有于将军率五百红衣卫守着。”
“动静不要太大，以后皇上会去。”
“晚饭是在书房吃，还是上邀月楼吃？”
“就下在书房，晚上户部刘大人来，开后门迎进来。对了，以后告诉府里下人，再有敢乱收门包的，打死。”
“是。”
孙笑川不尚奢侈，是故晚饭整治的很简单，四菜一汤而已。但菜品却很讲究。一尾松江烩鲈，一品佛跳墙，一碟桂花糯蒸藕，一碟开水白菜。一碗羊羹，一壶汾酒。具是上品，口味清淡，深得三味。
“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王爷好兴致啊”户部右侍郎刘端遗哈哈一笑：“时值四月，却有松江鲜鲈。臣是沾了王爷的光咯。”
“谁不知道你刘大人号称刘鲈？孤若不以这莼鲈相钓，你这老滑头怕是不上钩哟！”孙笑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有余味：“圣上此番喜得公主，亦可解燃眉之急。”
“公主自可承嗣。”刘端遗微颌：“只是怕诸位藩王不服。”
“哪里话，圣上有龙子龙孙，继承大统。哪有人敢质疑？”孙笑川连连摆手:“虽说女帝临朝世所罕见，却也并非史无前例。中唐则天大帝，前朝萧如是，皆是女帝嘛。只要血裔不绝，祖宗基业尚在。诸藩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上作乱呢？”
“王爷快人快语，臣倒是小人之心了。”刘端遗微微一笑:“臣敬王爷一杯。”
“说起来，孤久战巴蜀边陲，不知朝中情形如何？丹阳公可否一教？”
“王爷问的还正是时候，臣近日听了一个消息，倭寇扰乱江浙闽粤，松江知府告急，想来怕不是又要请王爷出山？”
“孤哪里有如此大能？丹阳公说笑了，云剑南在江浙多年，经营甚牢，节制文武，长江水军也颇为得力。怎地不能驱逐倭寇？何必让本王这久战残余之身，亲冒矢石呢。”
“云剑南能耐是够的，不过只怕一点——贪。当然贪其实不可怕，但怕的是上行下效。有银山总督珠玉在前，底下人怕不是要拿出吃奶的力气去捞？如今江浙有一千四百万户，每年上缴的农税不过二百万两白银。商税却有一千万两以上。这还是江浙富庶之地，承平日久。如今倭寇骚乱，海面不靖，商税已折了大半。春季的农税和商税也必然留置以做军费之用。此时贪官污吏贪墨税银，便是意料中事。江浙田少山多，本就不宜耕种，军粮不能自足，朝廷就得从外省给江浙运银运粮。这就又是一笔巨款，岂有不吃之理？这还是道府一级。地方州县更会以各种名义加征苛捐杂税。这三板斧自上而下，层层盘剥，倭寇如何且不足论，民变只是早晚而已。当官的捞，为将的怕是更加肆无忌惮：吃空饷，杀良冒功，暗中资敌……这都是史书明载，殷鉴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