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母亲（下）(2)

“……后人类的观点认为，人的身体原来都是我们要学会操控的假体……”
“本质上，个人是自己身体以及各种能力的最终占有者，其独占性并非社会所赋予……人类的本质是不受他人意志影响的自由……”
这几行被王振武用波浪线划出的句子，让里赟感受到了强烈的生理性不适。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恶寒，有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生生切割、分离的感觉。里赟放下了书，走去落地窗前，让自己在温暖的阳光里好好平静了一会儿。然后，她开始好奇王振武看到这里的时候，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去做的标注；并且她开始考虑自己“作为母亲”是不是应该对王振武的阅读范围和兴趣做一下限制，恰好他也面临着联考，这些于考试不那么相关的书籍，就暂且不要再看了吧。
再捧起书，里赟决定只看那些王振武标注过的内容。
“……每一句话都是双重编码的，既是对外部世界的陈述，也像镜子一样反映说话人的心理”
。
因为兴趣的关系，里赟曾经在大学时修过一年的心理学，她记得这句话出自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其之后的结论是，即便一个人说的是“错话”和“假话”，这些“错”和“假”也同样指向他内心的唯一真实；而这个“唯一真实”总是源自这个人童年的经历，特别是那些被表层记忆掩盖、修饰、佯装遗忘的“切身之痛”。这句话的起首处，有着王振武手写的一枚“
*”，以示“特别重要”。里赟看到这里，觉得那枚小小的“
*”混在投射进屋内的阳光中，无声无息地酸着她的眼。
“……因为我们的本质是信息，所以我们可以消除身体。”
旁边的空白处，王振武写着“看到这里，总觉得我能理解图灵测试原初的意图了”。里赟觉得有些似懂非懂。她把书重新翻到之前简介图灵测试的那页，再读一遍。
“从图灵到莫拉维克的过程中，人们一直强调用图灵测试来区分进行思考的人类和进行思考的机器，而往往忽视了图灵最先通过这个实验来区分男人和女人。”
里赟想起了曾经针对图灵的审判与处罚。于是，也就理解了王振武留在这里的那句陈述。
“（柏拉图）反手从众生喧哗的多样性出发，走向减缩的简单性。相反，（柏拉图）正手则从简单行动通向多样性。但是，它们共享相同的意识形态——褒扬抽象，视之为真实，贬低物质表现的重要性。”
行间的空白处，王振武写着“
Platonic love？”里赟微微叹了口气，王振武的阅读理解能力确实有待进一步提升。根据前文的意思，这里难道不是再度强调“人的本质是精神，并且是可以与肉体分离的，因此，我们可以为精神寻求非生物的媒介。由此即证明了人机共生是合理的”的吗？
不过，莫非，王振武遇见了“心仪之人”，准备恋爱了？
里赟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刚才闪现出来的念头，在脑中徘徊不去。指尖交替的书页上，留着王振武断断续续的勾划，却不见之前那些简短的笔记。第
65页之后，再没有被阅读过的痕迹。此时，里赟太好奇王振武没有读完这本书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