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母亲（下）

白色的纱帘，滤去刺眼的光亮，阳光正好。
看着满屋的窗明几净，里赟很满意。给自己泡一杯喜欢的红茶，她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仰起头，枕在身后的沙发上。地板上的反光投射在天花板，一块块明明暗暗。里赟很惬意地打算继续放松自己，却不妨被什么硬物硌疼了脑后。她闭着眼睛，顺着疼痛的来源，手指灵活地从沙发的两个坐垫交接处抽出一本书。里赟有些恨恨地咬了咬牙，心里想着今晚一定要好好“修理”一下王振武。
在里赟不用工作的日子，王振武常会来这里看书。虽然现在的家里也有一个藏书丰富的书房，但王振武还是习惯从自己熟悉的书架上找书看。从小到大，里赟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遍，书看完了要放回书架上，可这个孩子总是时不时地会“忘记”。
睁开眼睛，稍微适应一下屋里充足的光线，里赟翻起了手里的那本书。《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文学、信息科学和控制论中的虚拟身体》﹡
，看到书名，里赟皱了眉头，这是她前夫会看的书。那人是从事人工智能领域研究的，人与信息、人与技术之类的书籍在她身后的那个书架上就有不少。如果这也是王振武的阅读兴趣的话，倒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更愿意来这里读书。
“自由阅读”和“保持亲子关系”，大概是作为王振武亲生父母的他们唯二的两件冲突不起来的事情。因此，即便是在父母离婚、母亲再婚后，王振武依旧跟自己的生父保持着联系，虽然他们几乎不会见面，却一直通过电话、邮件互相交流着。对于王振武而言，在精神上，他的父亲其实从未远离；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王振武跟他也没有多亲近就是了。对此，里赟是开明而鼓励的，夫妻关系的破裂并不意味着父子关系就不能存续，“血浓于水”在哪里都是颠簸不破的。对此，振文爸爸是明知且抱持着理性的。
翻到书尾，那里有王振武工工整整手写的自己的名字。里赟挑了挑眉，看样子这是这孩子自己的书。没看到标注的日期，于是里赟知道王振武并没有看完这本书。这种情况很少见。作为母亲，她知道自己儿子在读书这件事上，几乎有着强迫症：开始读一本书，就一定会读完；喜欢了一个作者，就一定会收集这个作者的全部作品来读；欣赏了某丛书中的一本，就一定会把整个系列都读完。想起之前隔壁章阿姨说她“多半年前”见过振武，于是，这么久以来，振武都没有读完这本书。参考他的读书习惯和阅读速度，确实有些让人好奇，这究竟是本怎样的书。
于是，里赟翻开书，自己读起来。
“序言”从图灵的那篇经典论文谈起，述及“图灵测试”，推及“莫拉维克测试”。学法律出身的里赟开始觉得有些头疼起来，她捧着书坐到书桌前，顺手打开了电脑，联好了网络，有些意外地没能在浏览器搜索栏的下拉框中找到常用的维基网址，仔细去看，所有的浏览记录都被清理掉了。为了使用方便，她没有清理常用网址的习惯。所以，这大概又是王振武“干的好事”。里赟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在弄清楚了一些关键名词之后，里赟继续往下看。慢慢地，字里行间，开始有着王振武留下的勾划跟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