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上）

王振武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发现才不过早晨
6点。家里很安静，循着惯例去敲王振文房间的门，手指快要扣到门板的时候，突然想起振文跟爸爸返乡扫墓去了。为了避开“清明”的车流、人流，两人昨天下午就出发了，预期今天晚上才会回来。难怪他会觉得家里很安静。王振武低下头，很有些无奈地冲自己笑笑。类似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却没有让他如现在这般感觉清冷。
走在楼梯上，王振武看见妈妈随意地坐在餐桌旁，手里轻拈着咖啡杯，她对面的桌上放着两杯红酒，红酒杯旁边端正地摆着一枚两合的相框。
王振武快步走过去，在餐桌前停下，冲着相框规规矩矩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轻声轻语地叫了声，“外公。外婆。”
像是被王振武的声音惊到，妈妈无意识地拍了拍胸口，然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起来了？”妈妈说着，便起身收了相框，然后把那两杯红酒带到厨房，顺手把早餐的三明治和牛奶端出来递到王振武的面前。
“谢谢妈。”王振武伸手接过早餐，不意外地发现妈妈故意撇开了眼神不看他。这样的情景，自从二月以来，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尤其是在他们母子单独相处的场合。王振武自小跟着妈妈长大，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情形只用“妈妈心情不好”是解释不通的。于是，在他设想的各种可能中，当然必须包括了他跟振文的事情无法再隐瞒的那个。
母子俩相对而坐，安静地各自吃着早餐。看起来平静的画面中，空气里却沾染着紧张不安的味道。母子俩都感受得到，却又很有些默契地选择承受。
“振武，你对振文
……”里赟隔着流理台，看着正在清理厨余的儿子的背影，轻声地问了一句。在她的视线中，儿子的整个人，先是紧紧绷直了身体，然后，很快地，又放松下来。她推测，儿子对自己的发难是有准备的。想到这里，她心里的纠结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是喜欢，非常喜欢”，王振武转过身来，对上妈妈的视线，“不想放手也不想道歉的那种喜欢”，说得轻松而坚决，没有一丝负担或犹豫。
里赟皱了眉，好一个“不想放手也不想道歉”，这孩子还真是没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
“振文对你呢？也是一样的么？”里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算是“明知故问”，兄弟在家的日常，她怎么会看不到？而且，就振武的那个性子，他喜欢振文，跟振文是不是喜欢他，大概是没什么关系的。
 
“至少，现在是一样的。”王振武弯起了嘴角轻笑，满足，又有些张扬。
“以后呢？”里赟追问，然后看见儿子卸去了笑容与轻松，习惯性地咬着下唇，低下头。有些紧张的沉默再一次在母子之间蔓延。里赟忽然就有些负罪感，她干嘛要问这种蠢问题？“以后的事情”有谁能说得清？但是她又不得不问，说句很自私的话，如果振武喜欢的是除去振文之外的随便其他什么人，她都不会这么问。但是，偏偏是振文。
“妈，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语气里，三分真实、三分困惑、三分苦涩，还有一分不那么容易察觉的撒娇。王振武抬起头，冲着里赟，有些勉强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