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尚野史(一)
城内阴雨绵绵近七日,偶尔午时停了几歇,未时地上便如莲花开落一般,迸落于青石板上,再过两刻,雨便小了起来,淅淅沥沥而下,一直入夜而去。也正是未时过后的申时时分,天便渐渐暗了,京中巷弄错杂,青檐勾角,似仿姑苏建制。
一抹素净青伞遮住了踏雨而行者的面容,只看清脚下缝制极好的布靴与春雨打磨过后草色般的丝绸长袍,束腰间盘挂螭龙玉佩却昭示了身份,费沁源走到街中一所宅子停下,雾气伴着春雨笼罩了整条街,费沁源上了宅子正门前阶子,收了青伞,扣响了门环。
“来啦!”宅中一少女声应声而至。
随之而来沉重的宅门“吱呀”开了一角,门缝中钻出一个脑袋,顺亮的发丝上沾了雨滴,费沁源笑笑,顺手替她拂去。
“小七。”
门中少女见了来人仿佛被震惊一般,忙用手捂住口才使自己没有叫出来,听到来人叫自己方才缓过神来,忙欲行礼,被费沁源一把托起,摇摇头微笑示意不用。
“家主在吗?”
“在在在!陛……哦,不,公子请进。”小七慌忙改了口,甚为了解这位公子的心思,费沁源会心一笑,被小七拉进了宅子,关门时,小七打量了门前四周,确信无人后,方才安心关了门。
“自家主无故被剥离了爵位,便遣散了府中门客,整个冬日里以酒度日,已无心朝政,公子登大业那天,家主在祠堂跪坐了一夜,我在门外听得家主泣不成声,公子给家族长脸了。那天夜里,家主说,公子既登上了帝位,那我们这个永远不会被提起的爵位,便会在史册上留下重重一笔。”徐诗琪沉言,抬眸望了费沁源一眼,嗅到了几丝陌生感,却又让人亲近。
“都会好的。”
宅内被庭廊相隔,廊阁中天井刚初生的雪白梨花被阴雨打落在地,与泥水相融,庭院正厅木门缓缓而开,走出一女子,襦裙外披了袍子,理了袍子,正了盘的极好的乌发,姣好面容掩盖了实际的年龄,对着廊尽头而来的皇帝陛下覆手跪下,极为庄重。
“废臣玄武族族长张怡拜见皇帝陛下。”张怡声音已经发颤,身体因忍不住的抽泣而抖动。
“玄武族人费沁源拜见家主。”费沁源合手行礼,蹲下扶起张怡。
张怡起身泪眼婆娑,抚摸含泪而笑的费沁源。
“来。”张怡拉着费沁源,穿过庭廊,进了后院,在一房前停下,打开门锁,赫然摆放整整齐齐,礼勋有格的家族牌位,家族各姓,入玄武,承一脉。
“天子离朝,尚崇家规”。费沁源接过了张怡递来三柱香,敬了灵位,拜了先人。
“姐姐,相位空缺,各大家族皆垂涎三尺,齐肩王一脉,不参政事的申国公一族早已结了姻亲,刘炅然将军与郡主一族兵权在握,六部一向以吏部为首,而如今吏部尚书也为张昕,与前二人皆为一族。左督御史汪束才思过人,少家主杨冰怡已然或跃在渊,其家族伏枥多年,不会放过入主中书的机会。朕刚即位,手中最大的权力不过先皇留给朕两万宫内禁军,算是朕的亲系,算做家兄洪珮雲所掌八千城防军,除此之外,朝堂之上,朕说了,不算。”费沁源被张怡扶了起来,苦笑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