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共赴奈何。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孟烦了是个死瘸子,一个要死不死的死瘸子,他擦火柴时总是会想起那个初春的雪地,那个让他烂掉的地方。
初春的大地并不是银霜满地的,但气温依旧不高,王朴记不太清他已经多久没有吃上一顿热食了,为减少热量的流失,他只能选择蜷缩在战壕中那狭小的位置中来让自己尽可能的暖和一点,身上的军装虽然布满补丁,陈旧无比,但好歹没有什么破洞,不然这天气有得他受的了。
这种天气比起他的家乡北平,还算不上太冷,他是个北平人,家里虽穷,但也在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堂,总归是认得且会写一些字,比大多数大头兵强一些,但仅此而已罢了。
说起北平,王朴不太记得他离家有多久了,抗战爆发后他就从了军,他无法忍受那些小东洋像对待东北一样蹂躏他的故乡。但打了四五年的仗,却看不到有任何盼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了,一场又一场的战败造成了绵延近千里的溃败。现在,离他最近的事物中唯一和他的家乡有点关系的只有他的连长,哦不,副连长孟烦了了,一个读书很多的人,和他同一年参的军,,一般的学生总是满嘴他听不懂的大道理,因此王朴不怎么喜欢这些学生,比起空洞的话语,饥饿的肠胃显然更有说服力,这个孟烦了开始也如此,后面打的仗多了,见的死人也多了,从一开始冲最前的人变到后面去了,就没怎么见过他谈那些大道理了。不过,有一件事这个读书人一直都没变,那就是嘴特别损,完全可以做到骂人不带脏字。
“烦啦!你又杵那干啥呢!”王朴从他靠了许久的位置上一起身就看见他的北平老乡一个人坐在弹药箱上面,孟烦了,也不知他爹是怎么取的名字,这人嘴特别损,于是乎大家直接喊他烦啦。
“你大爷的!我是你连长!”孟烦了显然对自己的权威被冒犯感到有些不高兴,但很明显,这么久下来,他也知道是没几个人将他的牢骚当回事的,只不过是想找回一下他并不存在的官架子和权威罢了。
“副的!正的在那边呢!”王朴嘴上也不留情,直接戳穿了孟烦了对于自己那芝麻绿豆大点官仅有的一点伪装。
“副的好歹也是个连长不是么?”
“ 上一个副的昨天下午死了,不然你怎么当的?”
是的,孟烦了的上一任在昨天的外出寻食活动中阵亡,都说流兵似匪,溃兵似贼,他们虽然还没到那一步,但也相差不远了。战事迫近,方圆几十里内的老百姓都跑远了,没有一处地方有人能够欢迎他们,就是有人,他们对于这些当兵的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至于粮草补给?上峰是从来都无法保证的,只能靠他们自己,很多时候,川军团是靠一路近乎乞讨的行军才到达的战场。昨天,那个倒霉的副连长带人去那些废弃的民居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结果撞上日军斥候,被一枪打穿了脑袋瓜子,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跑回来,日军并没有赶尽杀绝,很明显,他们即将发动攻击,一小队日军在地平线的边缘出现了一会,随后就消失了。他们连抵近侦查的兴趣都没有,无疑是对自己撕破防线的能力充满了信心,打了这么久的顺风仗,是人都会有些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