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相思豆(3)

他说罢，起身，进了禅室。女子不语，她依旧爬上了院墙，看月色真美。她想起了她的情郎，想起了皇上，想起了老方丈。
她睡在了那里，身姿逐渐化成了熟悉的树身，扎根在院落的那一角。
有人来找和尚，求缘签。和尚不语，从她身上摘了串相思豆。
那个人结了姻缘，他握着那串相思豆，红光满面地说，山上的那个和尚的签很灵。好多人上山求签，和尚轻轻摘下相思豆，一串串地交给别人。
很多年后，和尚成了老方丈。这寺香火渐渐旺了起来，僧徒也多了起来。女子常年结着相思豆，看着一对一对的情侣从她的身上摘下一串串的果实。她忘了很多人，却依旧记得老方丈和痞子。和尚动不了了，一直在他的禅房不出来。直到有一天，他被僧徒移出了禅房。那天天气不错，云朵半遮着太阳。人总是会忘记很多事，但该记得的事，一辈子也忘不了。他打坐在树下，呆呆地看着她。女子盯着他的白须，轻轻摇动着树干，帮他尽力遮住了阳光。和尚会心一笑，接着淡淡地道: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昨天在的梦里，上了奈何桥，一个女子站在我身后。我过去了，那个人也走了，没有回头。”
树干抽动了一下，发出了莎啦啦的声音。
“我本该去向西天的。却还是走向了孟婆。我的尘缘未尽啊，这么一辈子。来得不明，去得正好，智人观此，未免心冷。”
他对着她淡淡一笑，坐定，念完一段经文，圆寂。
她忘了好多事情，也记得好多事。断了肠，流了血。她想起了那天，情郎在奈何桥上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桥上人一波又一波地过了桥，他们就这样凝视。直到最后，累了，倦了，离别。只是如今，和尚的脸渐渐清晰了，他离别前淡淡的微笑，正是奈何桥前，情郎离别的一笑。
树上的相思豆落了一地，一连两年都没有再结果。寺院如初，不见故人。皇上驾崩前微服私访，路过寺庙。他进去看了眼，停在树前。抚摸片刻，拍了下曾经被蛀虫咬过的疤。
一年又一年，一朝又一朝。百年踱过了几轮，她若有若无地见过几次“和尚”。
然而“和尚”再也不是和尚了。这里，只有一棵树，年年结下相思子。情侣一对又一对，不见当年禅坐圆寂前那张淡淡的笑靥。
“妈妈，山上的相思豆又结了，我也想要一颗。”
“傻孩子，等你长大了，知道爱了，你也就知道了——每一颗相思豆，都有一个百年厮守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