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 老人 猫头鹰

人变富有的时间有时只用了一夜，但是要出一个贵族，起码得需要三代人的时间。先爷就可以称之为一个贵族。
   当年先爷的祖父不顾时局动荡，只身一人来到了这座城，白手起家，靠着惊人的毅力和一辈子的时间牢牢地打下了这座商业帝国的根基，而父辈子承父业，靠着上一代的财富和错杂的关系，又凭借自身的过人才智，让父亲的心血扶摇直上，而到了先爷这一代，正好是第三代人。
   北方的冬天天儿冷，而且漫长，先爷还是住在老四合院里，在京城，一套几进几出的院子可是能换好几套别墅。先爷冬天的时候爱和平常老头一样，脸上略带微笑，平和安然，戴个大毛帽子，一身玄黑棉袄，就是脚上的鞋子也是带毛的，看上去像东三省的雪地靴，看上去就很暖和。不过等老头走近了您可看仔细了，他走起路来不甩胳膊，但是那大拇指上的大戒指可的确是惹人眼，这不是戒指，叫扳指，古代的时候最开始是拉弓的人为了防止被弹回的弦勒伤手指头的保护措施，后来在皇宫贵族里流行了起来，材质也变成了玉，或者牛角象牙之类，先爷翡翠扳指这个绿的自然，两头发白中间偏绿这叫佛光翠，具体的价值不好说。再看他头上这海龙皮的帽子——海龙也叫海獭，出产于西伯利亚，每每入冬之后，海獭毛皮上长出三寸的银针一样的细毛，就用这么点细毛，编成的帽子，比水獭皮要暖和不知多少倍，60年代北京整个前门外大街一样镇街之宝，就是一顶海獭帽子…
…先爷溜达的时候常常会步行到好几条街外的一条胡同去转悠，看看四下无人，常常会往一家关着的门里塞个大信封，里面常常是钱，极少时会是自己写的书法字——先爷自幼练习书法，而且颇有造诣，市价颇高。很少有人知道，这家人在先爷年轻的时候曾是公司的一个劳苦功高的职员，却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生命，先爷念他还有家人，便常来救助，而且一般还会在第二天正式拜访，嘘寒问暖之余还不忘叮嘱遗孀不要对外说什么。为富行仁，志趣高雅，这个富人越来越多的时代，配得上“贵”这个字的，要算先爷一个。
   然而命运弄人，先爷儿子是个商业天才，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家族产业，但是在一次出差中非要亲自去生产一线，一个微小的失误，却导致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顿时，不只是企业内部，业界都为之一震，人心惶惶。
   儿子去世的第一晚，先爷遣散了佣人，大多数人看到漆黑的大院都认为先爷去儿子家料理后事，照顾家人，然而先爷就坐在正屋大厅的椅子上，正对着敞开的大门和空荡的院子，他轻轻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望着青蓝色调的院子上空那青黑的天幕，天上的点点繁星映着他头上的银丝，银河像一只巨眼，和他平静地对视……树上的猫头鹰咕咕地叫了三声，飞到了远处的另一棵树上。先爷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脸，打着电话走进了卧室，不久，一辆车在四合院前停下了，下来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脸倦意地抱着一摞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