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原创】阿四

老太住在村口，至于她叫什么名字——她自己都快忘了。老太在家里排行老四，几十年前嫁到了冯家。那以后冯老头就一直喊她“阿四”，她也就一声一声地应。那我们，姑且就称她为阿四吧。
阿四快七十了，在镇上的皮筋厂做工。冯家儿子是个争气的，每个月都会给爹妈汇钱，照理说阿四已经可以退休回家享享天伦了。其实阿四刚嫁到冯家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是一桩大喜事——阿四是村里长得顶好看的姑娘，那时才刚二十出头的冯家小伙把合计开的印刷厂办得如火如荼，可谓郎有才女有貌。阿四那会儿听从父命嫁过去，虽说之前就没怎么见过冯小伙，倒也过得舒坦。家里钱不用愁——有印刷厂——阿四只要去照顾照顾地里的作物就好了。
可都说天不遂人愿，儿子才刚到上学的年纪，冯小伙竟然遇到了一场车祸，没了一条腿。印刷厂老板出了事，没来得及照顾厂子，一来二去它就倒闭了。阿四只好一面照顾着自家几亩地，一面去皮筋厂做工。这一做就是几十年，哪怕儿子长大赚钱了，还是在那儿做着。
这春节刚过，各家来探亲的孩子们又回城去了。剩下的多半是退休的老人，整日无非是家家户户串门去唠嗑唠嗑。
阿四今天是要去厂里做工的，不过时候还早。她有些吃力地抽出又重又长的木门栓，小心翼翼地把它竖在墙角，再推开那两扇比她还要高出一倍的门。
“阿四？阿四——”冯老头在唤。
“哎！”阿四急急忙忙把门开到最大，拖来一把椅子朝着门，又麻溜地回卧房去搀冯老头。她把老头安置到面朝门外的椅子上，又进厨房去拾掇。才没一会儿屋外就传来人声，阿四知道是住河边的老张来了。
还没等她出去迎，老张已经进屋找了张板凳儿坐下了。老张伸手到桌上却摸了个空，于是就喊道：
“老冯，你老婆呢？叫她拿点瓜子出来，咱俩嗑嗑。”
阿四在衣摆上抹了抹刚洗过蔬菜的手，又翻找了一会儿，拿着一袋瓜子出去了。
老张接过来，往桌子上一摆，一面跟冯老头说：
“哎，我家老婆子也是，做事磨磨唧唧的。”
阿四也找了张板凳坐。男人们谈论着什么，诸如镇上换了个镇长、村子里哪家孩子出去读书了云云。阿四没读过几年书，以前爹告诉她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没用的。所以他们谈话里时常蹦出些什么词阿四听不太懂，只好在一边不说话，讪讪地笑着。
“阿四，是不是到了去厂里做工的时间了？”冯老头说，“帮我们把茶水满上就去吧，别误了时间。”
阿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都在坚持去做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走出村子的时候会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不过她觉得自己在厂里和别人一起干活，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