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上)(5)
老头穿着补丁层叠的粗布大袄,缩在檐瓦飞橇的土墙边,忙着搬运柴垛。
“老头儿,外面天冷,别赖着不进门!”老太太的声音隔墙传来。
“我搬柴禾进来,不然炉盆盆后晌夜就要熄火了。”老头应道。
背后传来冰雪碎裂的脆响。
老头像年轻了三十岁一样,闪电般抄过了墙角的草叉,转身面对背后的黑暗:“是鬼子?”
孤零零的小平房被围在林海中间,除了风呼雪号什么也没有。老头正疑心自己听错了,搁下叉子准备继续搬柴,不料回头便被吓了一跳,张干城从墙角后转过来:“老头,你家有吃的吗?我的弟兄们都饿了……”
唐长洋从背后劈了他一掌,把张干城赶开:“死一边去,没礼貌!”尔后,他向老头赔笑道:“大爷,我们是打鬼子的抗日武装,在林子里迷路了,能让我们在您家过一夜吗?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就不敢叨扰了。”
老头儿打量了依次出现在面前的五个人,向着屋里喊:“老伴,来客啰,我得多劈些柴。”
黑色的军靴踏在雪地上,辻村宪吉大佐蹲下身来,脱掉手套,伸掌抚摸着那道大刀印下的痕迹。刚一接触冰雪,手掌便被冻得一阵刺痛,但辻村宪吉更愿意相信,自己手掌产生的是灼烧感,是一把饱饮敌血的杀器所留下的余温!他认识这把大刀——刀柄末端断裂,比常见中国士兵所佩的大刀短上一截,成就了它最明显的外形特征,即使印在雪地上也清晰可辨。
“红刀匪……”辻村宪吉默念道。
上一次见到这把刀,是在1939年11月的雁宿崖战场,辻村宪吉所属的关东军独立第一大队,被“名将之花”阿部规秀调至华北战场,对付日渐活跃的八路军游击武装。
崖顶上,春风催草般生出一大圈灰色,每一道灰影都是一名杀气腾腾的八路军士兵,他们用一顶水压重机枪占住最险要的制高点,专瞄准大队直属的迫击炮狂扫,三十余名士兵的尸首在炮阵地周围枕籍堆成一坐黄色小丘,几乎把炮身埋没,却仍然一发炮弹都打不出来。
“大佐阁下,我们遭到赤匪伏击,已经完全被包围了!”副官报告道。
辻村宪吉拔刀在手:“本大队已到了生死存亡之危急关头,愿诸君用命,努力突围!”
刀影散乱,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惨烈的白刃战阶段,作为指挥官的辻村宪吉却无法看到战场全貌,只能专注于挡架当面三名八路军战士的攻击。
砍翻两名对手,并削掉第三人的右臂后,辻村宪吉看到了那把大刀,它被攥在一个满面胡茬、凶悍无比的“赤匪”手中,如风车一般斩断在战阵中遇到的三八步枪枪杆或日本士兵的肢体,鲜血把他的胡子都染成了红色,打看到这幕的第一眼起,辻村宪吉便在心底将这名对手称作“红刀匪”。雁宿崖伏击战后,被围的关东军独立步兵第一大队十不存一,辻村宪吉几乎仅以身免。此战之后,阿部规秀中将为报一箭之仇而亲临黄土岭一线督战,结果被两枚迫击炮弹报销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