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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上)

深 红
睁开双眼后,卡娅的第一个印象是:冷!
在苏联的冰天雪地中生活了十八年,她还是第一次领悟道,肌肤并不是寒气侵骨的唯一通道——还要算上眼睛。
盈满双眸的,是暗蓝的天空,沉云带着更深的颜色,大块大块地郁积在其中,像是一只只硕大而阴郁的天空之眼在凝视自己。卡娅一时怀疑,整片天空也许全部被冻住了,成了一块比南、北极更广大的冰盖遮蔽在自己头顶。
雪花是整片视野中唯一活动的元素,那么快、那么密,像大群伞兵在降落和抢攻自己的面庞。卡娅强迫自己站起来,麻木的手指勉强能够感觉到掌中那支莫辛-纳甘步枪坚硬的质感,两只被戏称作“莫洛托夫鸡尾酒”的燃烧瓶还在挎包中晃荡,苏军制服早已在身上冻得似铁般冰凉,连红星军徽也黯淡无光。
各式战车残骸在身周星罗棋布,残火似与废铁冻为一体,附着在骸架上疯狂跃动,不时出现的战友或敌人的残尸,也焦黑得与残铁一色。不知身向何方,完全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卡娅穿过这死寂深寒的钢铁丛,向雪坡顶端跋涉。
她还记得,这里是公元1941年11月的莫斯科西郊战场。
 
登上雪坡顶端后,眼前场景营造出无形的冲击力,毫无预兆地在卡娅心口造成一记重锤。
在被德军追上并爆发激战之前,老兵无比肯定地告诉她,只要登上这座雪坡,就能看到莫斯科了。
但雪坡那头,没有期盼已久的首都,而是一片宽广无际的平原,残雪冻结在耕耘过后进入冬休的农田上,田梗间缀满了燃烧着的坦克残骸,在卡娅看来,这些被涂成土黄色的“袖珍战车”很难被称为坦克,它们车型矮小,与数月来所惯见的苏、德两军坦克体型相差甚远。在这片坦克坟墓的一角,隐隐传来了杀伐之声。
 
公元1937年10月,忻口战场。
华北平原的田梗上,日军的最后一辆“豆战车”兀自死战不休,它的履带早被炸断,缠作一团卷在后轮上,而细短的机枪仍在连连开火,枪焰映红了炮塔侧面的白底太阳旗。
三名身着蓝青色军装的晋绥军士兵,呐喊着从正面冲向豆战车,其中两人在枪响后倒在了火光中。幸存的一人扑上前装甲,企图将手榴弹塞入观察孔,航向机枪喷吐弹链削断了他的双腿,他在倒地的一刹那,被自己的手榴弹炸碎成一朵放射性血花喷涂在泥土中。炮塔转向,轰烂了一名躲在右侧旱沟中掷弹的战士,随即有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八路军士兵从后侧攀上炮塔,抽出大刀试图橇开座舱盖;另一名年轻的战友踩着履带爬上车身,伸手扳住机枪管想阻止炮塔转动,一对肉掌被烧得滋然有声;装具精良的德械师机枪手抡起ZB-26捷克式轻机枪,徒劳地猛砸另一侧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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