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异游记:二·渔歌与鱼汤
船离了岸,向雾中去了。渔灯昏黄,照开方圆之间。耳边只有船橹摇水的声音,吱嘎——哗噜——
我坐在船尾,越过蓑棚看向船头的渔灯。河中的银鱼,三两条,被灯引来,随船高泳低游很是恣意。
灯下,船沿上倚着个妮子。那妮子就倚在那,张着眼看着灯下的水,指尖不时地触在水面上,被船带着,划开浪花。
指尖落下,水花翻起,亦惊了鱼,尾鳍一甩,潜了下去,不多时又浮上来,绕着渔灯打漩儿。如此,妮子和鱼儿乐此不疲。
船在雾中穿行了许久,耳边依旧是船橹摇水的声音。
突然艄公开唱了,不是我以为的渔家小调或是别的什么,他唱的是:“桂棹兮兰桨……”东坡的《前赤壁赋》。
我惊得转头,目光从妮子的身上换到了艄公的身上,眼神中闪着惊艳。他也看了我一眼,眼中是对我的反应的满满的了然。
他继续唱:“……击空明兮朔流光……”随音唱罢,橹亦击入水中。霎时,浓雾退尽,船若空游,弦月当空。
“……渺渺兮予怀……”身后的浓雾里,显出几抹昏黄,俞渐清晰,然后一艘船破了出来,剩下的船亦紧随而出。
“……望美人兮天一方。”我望向船尾的余光里闪出一影青色,垂崖直壁下,山腰之上,一处岫穴,一座小亭。月华落在青釉瓦上,勾出修长亭身,确是像极了女子。
“人齐无!”歌罢一曲的艄公,看着前方的河道,高声问道。
“都在!”
“安怎无!(有意外吗?)”
“无!”
“好!皇天三界,世界真小啊~”
“皇天三界,宇宙甚大欸~”
“雏鸟三千,天地以为笼~”
“雏鸟三千,万里归一处~”
“芸芸众生,不得自由欸~”
“渡入白马,稍得逍遥喽~”
艄公起首,身后的渔船自有人相和。艄公唱的是过来人的悲,和歌的人唱的是将来者的乐。
用一生体会到的悲哀和无力,为未来憧憬的喜悦和活力。这些,自我写下此记,好像都有了了解。
唱着歌,船亦都驶近了些,但艄公依旧是领航的。那些不和歌的,有的跟着曲子,或是击腿,或是叩舷,皆成作调;有的相互攀谈,询问琐碎。
“二姨,你买了甚?……”
(“西风送归鸟~”)
“六伯哎,南云的糖酥壳吃无?……不倒牙的……”
(“南风带炊烟~”)
“三哥呐,小湖那新开了衣布店,都是好货……下次去,给灵儿买一匹,想是欢喜……全村都等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