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三（原创小说）(8)

“那段在空蝉寺的时光，我其实很幸福。寺院不大，加上师父一共才五位僧人；也没有那么多香客，毕竟不怎么知名，又地处偏远，但那段时光却是我人生中除了和爹娘生活在一起之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师父授我武艺，师兄们带我修行，整日参禅悟道，倒也安乐风平。但是那时的我，完全不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纵使我听过诵过千百遍法华经，也不曾被佛光普度哪怕那么一寸一厘。我心中一直埋藏着杀父弑母的仇恨，所以我所练的武功，少了佛门的慈悲，却多了江湖的狠辣。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他说他从我的招式中看出了仇恨，他告诉我，死去并不是活着的对立面，而是作为活着的一部分而存在——因为只要生者对逝者还存有记忆，那么逝者就不算是彻底死去，而是在生者的记忆中得到了永生。师父说过，他不求我忘记仇恨，因为如果忘记仇恨，那么我便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废物，但是他希望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别造杀孽。
但那时的我，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师父的话呢？仇恨就像流沙一般没入我的七窍、我的四肢，我就那么甘愿被仇恨驱使着，最终手刃了那个毁灭了我的家的混蛋地主。
“但是那时的我真的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那么得幼稚，幼稚得令人发笑！那个地主有一个兄长，是当时武林上鼎鼎有名的杀手，而他为了给弟弟报仇，杀去了空蝉寺。当我本抱着大仇已报的释然回到空蝉寺时，却又看到了曾经的景象——已经没有什么寺院了，只有那一地烧得砖瓦不剩的废墟。我那时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为什么又是同样的悲剧？我本已失去了爹娘和哥哥，现在又失去了师父和师兄们！我因为自己的幼稚可笑，竟害死了本就无辜的师父和师兄们！我怎么那么傻？为什么就不能听师父的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我又一次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于是我隐居在寺院的后山，发誓要为师父和师兄们报仇。老天有眼，竟让我发现了后山石洞中的绝学，于是我日夜苦练，一直等待着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十年之后，当我准备去向仇人上门讨债之时，却才被告知我的仇人已经在两年前病故了。那时，我多么绝望，这一切都是上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老天无情地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最终就这么给我的因缘潦草收场。我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啊！从那时开始，我就只能在与他人的比武之中生存下去了。为什么？因为我对不起我的师父和师兄们！为了他们，我要挑战天下；为了他们，我要扬名立万；为了他们，我要做这天下第一！我只有以与群雄比武来麻痹自己，麻痹自己愧对他们的心！”
林小二双拳猛砸桌面，桌子应声散架开去。随即他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