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线上的樱花树
【1】
我也开始眺望小镇背后的森林。
他们说那片森林是现世与黄泉的境界交汇点,生与死以不同的颜色和温度搅动在那阻塞不散的白雾里。凝视森林的存在,会被冥冥中来自另一世界的悸动摄住灵魂,沉迷地前往迷雾的深处。
有记载以来,走进雾隐之森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这里逐渐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自杀胜地。失却了生的坚强,就连自我了断的勇气也不再拥有的人们,会在夕阳坠落的黄昏,站在小镇的制高点俯瞰,窥视死亡的同时,也希望死亡能够瞥见他灰暗的双眼。
我现在就站在和他们重合的位置上。但是我和他们不同,来自外面世界的我,对世界有着更科学理性的认知,也缺乏他们对死的敬畏。对我来说,这一切不过是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下,一块未能结痂的旧时代的脓疮罢了。我研究它,却不代表我认同它。
事实上,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这片森林的整体,而是属于这片森林却又与之不同的一个要素罢了。
这里气候偏湿凉,树种以冷杉为主,黯绿的针叶隐现在雾气里,从色感上给人以沉重压抑的印象。然而在这满目的沉重压抑之中,我留意到了一抹惊艳的深红。
那是一株樱花树。
第一眼瞥见它的颜色的时候,并非以民俗学者的立场,而仅仅是以一个具有美学鉴赏能力的普通人的角度,我感到一种发源于心海深处的暖意以无法阻挡的姿态倒灌逆流。那种感动,就如同在一张以黑色的草书写满了“死”的宣纸中心,以正楷写下了一个朱砂色的“美”。
在那个瞬间,我为自己本次手记提前想好了结语——即使在这样一个充斥着消极,愚昧,悲伤,压抑气氛的世界里,也同样有着足以让人沉湎于深深“物哀”的美好。我想,我研究的实质并不是那些即将消逝在时光荏苒中的灰暗的过往,而是那隐没在灰暗当中的一抹微芒的希望,那绽放于雾霭深处的一朵娇美的樱花。
【2】
“客人不是本地人吧。”这是纱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说话的时候她微微躬身,浴衣领口间纤弱的锁骨隐约可见。
她的笑容矜持,声音却娇柔。独自操持着这家温泉旅社的她,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着只属于上个时代的温婉和优雅,她引我前往预订的房间,木屐轻吻木质地板的声音不紧不慢。
“住旅店的人,一般来说都不是本地人吧。”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一边观察着她如瀑黑发绾在颈后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