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水见鹅

一
他是第一胎，父母惜得不得了。父辈去庙里求了一味药，保这个男娃安然出世；母家的人也送来了不少吃食，小孩子的衣服竟也预备下了。男孩子总是蓝色适合些，那些个衣物也都是浪漫的蓝色。
七个月后他出世，产婆把孩子抱出来。
没把的！
亲戚散了一半。
母家的人又去找先生赐字，之前找的字都用不得了。
算命先生说：命苦。
她是第一胎。那天塘里的鹅叫嚣了一天，母亲就说，叫“水鹅”吧。
 
二
那个时候大家还不说“少生孩子多种树”。
她是第一胎，算命先生说她命苦，所以她两岁有了个妹妹。
竟还不是个男娃！
家里拮据，口粮都不够，再养不起孩子，便把这个当初惜得不行的姐姐送给了无所出的亲戚。好在，她还叫“水鹅”，也未曾换姓。
到了六岁突然听说自己又有了个妹妹。父母给这个幺儿简单的办了个酒宴，她是以近亲的身份参加的，那是她吃到的最好吃的饭菜了，只是她自始至终都不敢和父母打一个照面。
养父母供她到三年级便让她辍学干活了，先是帮着家里割草收麦、喂鸭做饭，到了上中学的年纪就送到有钱人家里割草收麦、喂鸭做饭。她对这些事得心应手，主家喜欢就让她陪着孩子读书。那是她到十六岁，有了第三个妹妹。
她那两个“水”字辈的妹妹对她生疏极了。
她算哪门子姐姐！
倒是这个全无关系的妹子，又教她写字，又跟她说学校里好玩的事儿。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她很喜欢《鹅》。她现在会写这首诗了，等以后有了儿子，定是要教给他。
 
三
她再大些，父亲便死了，幺妹来报丧，她也不哭，只是管主家支了些工钱，置办了一应丧礼祭品。她去时在门外踌躇了一阵，幺妹拉她进去，才一进去就被堂里的烛火晃了眼，地上烧的纸金元宝尚有些灰烬散出来。
母亲抱着她哭，小妹就也凑过去抱着母亲哭。
她以为那是母亲头一回抱她，竟哇地一声哭出来，惊得奔丧的人都侧目而笑。
可是，她带来的被全数扔出去了。她那个二妹薄情至此，恨意更添。
她没好好的送父亲，什么也没烧，便愈发只是一味的哭了。
那几年母亲和两个姑娘生活在一起，家里没有进项，渐渐吃空。亲戚们就给姑娘介绍对象，如此隔岸观火，乐此不疲。
她二十一那年，亲戚给她那个二妹介绍对象。许家村八兄弟排行老六，勤恳老实，泥工匠一个。二妹不愿意，她不要村里的，她要镇上的，便说要姐姐先成了家才好。